綠喬揣得不錯,那憑著一股猛銳、欲圖一鼓作氣將事做成“儘善儘美”的盛家二郞,此刻果然在劉赫門前彷徨四顧、裹足難前。
那些看似是有珠聯璧合之功的辭嚴義正之語,到了此刻居然“貪生怕死”、一句句“臨陣脫逃”......盛為沮喪之餘不得不歎不哀那些振振之詞終究也隻是魚目混珠之說,終究是難充寶珠吐口!
他左挪一步,想一想那環環相扣其間若有一縫之漏該當如何;他右挪一步,猜一猜劉赫到底是否會為江山而“動”;他後退一履,替劉赫的來日生出些鳥儘弓藏、兔死狗烹之悲;他又踏前一尺,告誡起自己終究唯有家族性命才是天大之事!
他按下“終是能越過大哥一遭”的“齷蹉得意之想”,憶一憶年餘前那個不羈的少年兒郎,哀一聲“可憐了二郎這等飄渺仙高之人終落凡塵、瞬知‘老之將至’;他拔出“二郎身係闔家乃至齊爾永安危”的”厲害之“劍”追一追來日方長,卻是難逃長慮後顧、並不見錦繡前程......
“故以二郎還是去做隱士的好!”盛為嗟罷貓身、垂頭,作勢要為自己蓄力,“還有二五不著、自說自話,自稱“仙人舅爺”的那位,若是輕易他為何自己不來?故以怎看怎想都是要坑了二郎!”
“罷了!既是二郎自甘墮落攬下這火中取栗之事,那便是無有退路,隻能且行且看!”盛為閉眼疾奔幾步,舉手就要叩門,卻不想其門自開,他一手砸上了一處溫暖......
“盛家二郎鬼鬼祟祟地在此作甚?”門內有鄭淩瓊捂著額頭低聲嗔道,“這本也就是你們的地方,要進要出可不是隨意,偏做這偷摸的樣子又有什麼意思?”
“啊......”盛為根本不願有這般湊巧,叩門居然成了砸人之額然事已至此不巧也巧,他除卻驚詫之外就隻能自認晦氣,“二郎無意冒犯,此無心之失並不值得.....你這般失驚倒怪!”
“唉......算啦!本也是侯不了這麼準偏就等著我來!”不想鄭淩瓊的氣性來得快、去得更快,一轉眼已是對著盛為笑眼如絲,“二郎可是為了探望陛下而來?那藥可是靈驗,陛下雖還是虛,可已然醒了!”
盛為雖是早慣了謝酈心的頑劣無常、亦可稱是看厭了“天姿國色”,卻是頭一回遭遇這“天人”的“瞬息萬變”驀地就為她的笑容所滯!
“大哥如蘭、太過清冷倨傲,故以讓人畏多親少、隻可遠觀,而她就似牡丹盛放,那近在咫尺的香豔旖旎,宛若垂手即可摘得......倘或拿這一雙天人相較,看似大哥更勝一籌,實則卻遠不及她可蠱惑人心.”
“嘶......”盛為倒吸了一口涼氣,霎時領悟了為何一貫驕矜自得、目無餘子的盛馥要為她撚酸吃味有這樣一人常傍左右,試問哪個兒郎是能常充柳下惠、坐懷不亂?
“二郎既來探陛下,就快些進去罷!”鄭淩瓊不知盛為尚在思緒萬千徜徉,隻管自己挪步側身,略弓下了脊背做了一個“請”勢。
“哦哦哦!”盛為急收了暢想、在局促中連聲應著,一跨步就邁進了那道曾使得他為之“纏綿悱惻”良久的房門。
“你要往何處而去?你們陛下雖是轉醒,然想來還不曾脫出危急,你既為且充太醫之用,仍當不離左右!”盛為似聞身後風聲略動,一扭頭隻見鄭淩瓊正要出門。
“咳!”鄭淩瓊皺起一張臉窘蹙非常,又似很有些委屈,“陛下自醒了就要趕了我去,已是拖延到這會兒了,再賴著不走,怕他即刻就要殺了我去!”
“這是什麼胡話?!”盛為聞得了就錯愕不已,“你們陛下何時竟成了這等不可理喻之人?!休要妄言!”
“我哪裡就敢妄言了?二郎想想方才可是聽講過陛下說道不要我救?”鄭淩瓊幽幽一歎、恍若牡丹逢霜讓人隻感萬萬不該!
“二郎有所不知,陛下待我慣來嫌惡、憎恨得很,很到無以複加!當日若不是那什麼東方大爺相救,我早就死在他的劍下了!哪裡還能見著二郎?”
“東方大爺?”盛為須臾氣促、暗喃道,“怎麼哪兒哪兒都是有他!”
“是呀!正是東方大爺,原是位道長。我聽見阿衛幾個都這麼稱他、他也是喜歡,便跟著喊了!”鄭淩瓊撲閃著花眸,眼波如同彩蝶翩飛,“二郎說得什麼?原也是識得東方大爺?”
“二郎不識!”盛為急忙否了,“這等明明是道人卻讓人口呼大爺之人,二郎且不想識得!二郎隻是在念他甚至奇特!”
“二郎與我們陛下交好,來日終會識得的!”鄭淩瓊虛虛地向盛為行了一禮,又是偷摸一笑,暗自歡喜著短短幾時便又見了這昳麗郎君、且還與他相談了一回,更不想他還是個體恤有禮之人......
“終歸陛下這會兒不想看見我,我就正好去梳洗梳洗,若能跟初柳姐姐討些衣裳換了,那便是美得慌!若要尋我的,阿衛他們自知道怎麼尋去。”鄭淩瓊的歡喜從心底漾上了臉龐,又把盛為瞧得一怔......恍惚間他再聽間了一句“二郎慢些,我自去了!”,再醒神眼前已是空空如也,隻有扇門相對。
“酈心若知曉了,二郎定要活不成!”暗道慚愧不已的盛為拖著步履往內尋去,不及十步一撩簾,恰好與劉赫主仆三人對了個正著!劉赫與盛為兩兩相看,一眼間似是重逢於千秋之後,又似是再見於彈指之間極遠有極近、極親又極疏......
“奴才見過二郎!”阿衛、阿壯即刻便禮,神色間雖攜卓殊卻還是難掩歡喜滿滿。
“財寶幾日就來!”盛為被他們打在雙頰上的目光灼得不適,雖也歡喜卻又莫名拿財寶來擋。
“嗬!”半靠在榻中的劉赫忽然揶揄一笑,不想接茬便是一陣悶咳,惹得他麵烏唇紫,氣短奄奄。
“陛下不宜笑!”阿衛與阿壯邊替劉赫擼背順氣、端水送藥、邊埋怨道,“這三處傷哪處都是要緊的,再好的藥也不是仙丹,哪能立即就好全的了?又不是東方大爺的藥......”
“又是東方大爺!”盛為於這“不在勝在、無處不在”的“舅爺”當真是厭煩無比,然此刻既然是要以劉赫為重,他就隻能暫且拋下了那奸猾之人,留待之後再“冶”!
“你如何?”盛為走近了幾步,看見了又一個他不曾見過的劉赫。
“想二郎前次與你分彆時,可稱是枯槁頹唐,而今卻是萎靡羸弱!”盛為嗟道,“那時是勞形之傷,而今卻是勞神之累......想來至尊定是不好當罷!”
“小人......心腸!直性狹中不足以描!”才略順了些氣的劉赫伸出一指淩空點向盛為臉頰,“既知羞,又何必為妖孽所動?”
“啊?何方妖孽?可是二郎臉上沾了什麼?”盛為驚詫莫名地伸手撫臉,一觸間隻覺滾燙炙熱,方知適才與鄭淩瓊攀談間的“一滯一納”竟為他繪上了嫣紅一片......
“果真是妖孽!”盛為嘖嘖而讚,“想二郎也曾閱美人無數,這般不知不覺的卻是頭一遭......果真是奇葩!名不虛傳!延帝陛下福澤深厚才能得此宛如吉光片羽之人!”
盛為這廂明火執仗地“回敬”著劉赫,卻讓阿衛、阿壯慌不則理、隻當是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賠禮賠笑:“二郎,奴才才剛並不是真心說二郎的藥不好、比不過東方大爺的。二郎看陛下這會兒已無危及,全仗二郎賜藥。奴才們感激不儘,方寸隻是、隻是著急陛下,一時口滑.....”
盛為苦不能說“這本就是你們那東方大爺之藥,你們倒拿來相比?”因此隻拿一聲嗤得轀意滿溢之“哼!”來示其不忿。繼而強脖倔色地在劉赫榻側自尋了地方坐下,仰起頭隻作“無人可入二郎之眼”之勢。
“二郎今日的青木香尤其清冽,奴才聞著好生親切!”阿衛見狀先來“哄”了一場。他想的是且不說是盛家二郎救下了北地一眾,也不說陛下見了盛家二郎眼生光芒,就說而今人在屋簷下,也是該尤其順遂些才是該當......
“一派胡言!二郎千裡奔襲而來,衣裳都不曾換得一件,哪裡還能持香?”盛為美目一橫,更是氣鬱。
“想是二郎那香用得久了,不需再熏、再用都是自帶芬芳!”難得能嚴絲合縫地領會阿衛之意的阿壯搜腸刮肚地想出些詞藻來,試圖補一補阿衛的“缺”,不想盛為聽了更是氣憤!
“滿口雌黃!自身牛癟之氣未除之人竟還能辯芬芳?當真是要氣殺二郎!”
阿壯聞言羞臊,端起兩臂左聞右嗅間還不忘念叨:“奴才自來就去沐浴更衣,當是不臭了!若還有臭,那也是二郎的香氣舉世無雙,因此蓋過了奴才的臭氣去!”
“人家是一簧兩舌,你們是湊得了兩簧四舌,口不擇言到了極致......”
盛為與阿衛、阿壯兩人“相鬥”甚歡,一時間似乎都要儘忘了他緣何到此......
“留清,東方舉是在何時何地予你的此藥?”忽然劉赫發問,聲氣淡而無味到如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