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之下,盛為險些就要將“大致一個時辰之前......”脫口而出。幸而瞬息間他便驚覺此問太是有異,當下硬生生將舌一拗、扮作了一個狐疑之樣“東方......舉?何須人也?二郎曾是識得的?”
“哦......可就是阿衛他們口中的‘東方大爺’?”盛為正經地不能再正經地胡說八道著,“原也是一起南來過的?可二郎並不記得當日赫府中有這樣一位會製藥的先生,是他那時改名換姓了?還是如今變名易姓了?”
劉赫聽罷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他隻拿一雙幽深的眸子攝住了盛為的雙眼不放,像是欲言又止又似是在等盛為欲蓋彌彰不得終於是會不打自招!
“寒兄這是做什麼?”盛為被劉赫看得局促,後仰了身子,佯怒道,“二郎是不記得認得那位大爺,難道這也有錯?”
“無錯!”劉赫半晌之後終於“鳴金收兵”,意味不陰地隻說了兩字,便自默然無聲。
“阿衛!快些告訴了二郎,這東方大爺究竟是何許人也?可當真是二郎不記得他了?”盛為為證“清白”卻不肯相饒,抓過了阿衛就問。
阿衛瞧一眼主子又瞧一眼盛為,但見劉赫佯闔著雙目,便覺此事實說也是不礙:“東方大爺並不曾到過南地,二郎確實不識......”
“既然二郎不識,你家主子為何要這般相問二郎?”盛為“得隴望蜀”、不依不饒,“如今想起來,自二郎與你們重逢,就耳聞‘東方大爺’無數之多,怎麼你們識得的二郎就一定也要識得?這又是什麼理數?”
“你的藥既不是東方舉相贈,又是自何而來?”榻上的劉赫忽而又問。
“自然是二郎從家中帶來的!”盛為答得不假思索,“你這廂為何又定要攀扯上那二郎不識的東方大爺?”“好......”劉赫驀地雙眼一啟,盛為隻覺有一刀晶光欲要將他淩遲......“留清日後可否替朕解惑,為何你自家中帶來之藥倒與東方舉的驗方一脈相承?”
“原來如此!”盛為的心腸有一半驚呼不迭、另一半則驟然落定,“他是在疑二郎那舅爺原是盛家遣來,以達監他、督他之效......如此看二郎那倒黴舅爺倒不曾哄騙了二郎!!”
“想天下之珍寶神器,二郎家中什麼無有?”盛為形神中皆是睥睨,“縱有與那東方大爺一般的藥材也是平淡無奇他既懸壺行醫,哪裡有藥不流出之理?既然流出了,盛家若有就是天經地義!”
“再者說了,若真是稀世奇藥二郎也不能輕易得了帶在行囊之中,應也就是稀鬆平常之物,隻是你們見得少、便當寶罷了!”
“嗬嗬!”劉赫聽罷這與東方舉曾經之釋殊異曲同工之言,乾笑了兩聲便收起了鋒利如仞的眼神,複回了垂危方緩之態,“來日方長,此事亦不急於在今日分曉。然留清此來,想必是另有緊急之事......”
“確是,然二郎的要緊之事就是要聽陛下禦口親謝一句救命之恩!”被洞穿的了心思的盛為卻又臨時生怯,隻好拿潑賴來掩過一時。
“奴才們叩謝二郎!”阿衛、阿壯不待劉赫示意就齊齊跪下,將頭叩得砰砰直響。
“罷了罷了!”盛為貌似嫌惡地甩了甩袖,“二郎要聽的是你們陛下金口玉言,你們兩個奴才將頭磕破了都是不值,且你們若要當自己磕下的頭能抵了你們陛下的親謝,那可是要殺頭的僭越之罪!”
“二郎莫要挑唆!陛下是陛下,奴才們是奴才們。本不曾說過能替了陛下!”阿壯聞言色變,急忙辯解,“且不可強按了罪名給奴才們!”
“罷了!你們且去歇息片刻!”劉赫忽然吩咐了兩人又問盛為,“留清以為如何?”
“你的奴才,又問二郎作何?”盛為瞥了眼阿壯又橫了眼阿衛,“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又不會再將二郎放在眼中!”
“今時不同往日,二郎也不曾把陛下放在眼中........還是一口一個‘你’呀‘你’的!”阿壯負氣回了聲嘴,行了禮便隨著阿衛一起爽快退去畢竟他們深信盛家二郎絕不會害了他家陛下,且既然主子吩咐要避,定是盛家二郎有他們聽不得的秘辛要說......
方聽得門扣聲響,劉赫就爆出一串猛咳,直咳得麵紅耳赤、眼突氣嘶。盛為急忙在案上尋著藥,良久才嗅到了對症的、端起了就往劉赫的口中送。
“原來並不是要聽二郎說話,而是怕奴才們聽得你快咳死了痛心疾首?”盛為手腳不慢,且嘴也快,“還是你終究不肯失了至尊的威嚴,因此失血再多傷勢再重也要扮個無事?再是辛苦也需得忍耐?卻讓二郎來伺候你......非要二郎來認一認你這‘陛下’麼!?”
劉赫服了藥,逐漸平息了咳喘,一旦自覺能開腔言語,捂著胸口就先問盛為:“可曾拿到了刺客?”
於此問盛為倒是不怵,可他偏就要生出些頑皮之心,道是“拿了一半,另一半仍舊遍尋無蹤!”劉赫聽罷不削,輕咳著道,“難道朕會不知刺客當有兩撥?此刻拿到的一半,想必定是濫竽充數的孬賊罷了!”
“嗬嗬!”盛為笑得“猥瑣”十足,“要知此孬賊可是陛下的老相好,但不知陛下此刻知曉了她已被二郎賜了‘一命歸西’之賞,可會心痛惋惜......”
“宇文淩旋!”劉赫思索片刻後,疾首蹙額地道出了這個名字,“她若想殺朕、雖是自不量力,或者也屬情有可原.......且此人本就是死不足惜,又何來惋惜之說?能死在南地已是她的福緣。”
“錯錯錯!”盛為聽了就嗤,道“大錯特錯!她要殺的原不是你,而是盛馥!”
劉赫聽見了有一息驚詫,旋即便是釋然:“妄人自然有妄言妄行......她如此亦不意外!隻是李淑媛得知後必要氣鬱!”
“故以不讓李淑媛知曉!故以二郎這裡要跟寒兄討一個諾!”盛為說著一揖,“終歸你寒朝而今已然占了宇文家最要緊的兩人,再虛擔一個也不要緊.....”
“你是道宇文雍與九郎?”劉赫灰敗的臉上更疊青黑,“九郎早已脫出原族、且少不更事,尚不可被稱棟梁之才。至於那宇文雍,並不與朕一心......想他精通弓箭之術又不乏兵法之學,朕倒有疑,那另一不曾拿到的刺客本就是他!”
劉赫想的是“父女同心攜手”,然盛為不知就裡,隻當劉赫是在混攪:“他既已投奔了你去,為何又要行刺於你?”
“他投奔的並不是朕而是朕之母後寒朝前朝大將軍世家。”劉赫冷顏一笑,“此刻朕若崩,寒朝或者亂相即終,母後便可得償所願再為寒朝立一位清陰君王......”
想盛為之前一直多疑刺客原是齊允或盛遠遣來,而今聽得這一“新說”便愈覺昏亂論起來欲行此事,那“三國”哪方都是有理有據,而今倒要如何確實究竟誰才是那始作俑者......
“待等拿到了刺客便可真相大白,此刻我們不必再費心神多做揣測。”盛為此刻非但無甚耐心去聽劉赫朝中的災亂禍患,更不想與他道出“至尊、大哥”也乃是疑凶,甚至期冀起那刺客當真就是宇文雍......
就此劉赫與盛為兩人各揣心思又互測隱情,房內一時靜默,隻聞得一清一濁兩道呼吸之聲此次彼伏。兩人有時皆想:是否一吐為快才是愜意也更符至交之情,有時又有同慮:若我獨自赤誠坦蕩而他卻隱晦如故,又待如何.......
“盛馥可安?”終於還是劉赫先行開口。“多些相詢,恪王妃本就傷得不重,又比寒兄先行用藥,此刻已然不礙!”劉赫問罷、盛為答罷,兩人又均不知何以為繼......又是一片沉寂當空罩下,將他們遮得嚴絲合縫陡然間一股窒息之感便接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