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蒙古包的帆布染成琥珀色時,阿黃正對著保溫杯裡的阿薩姆珍珠奶茶吹熱氣。杯壁凝的水珠順著指縫滴在駕駛台的A1駕照塑封上,暈開片淺淺的濕痕。甘雨把折疊睡墊塞進座椅底,兔耳蹭過新風係統的出風口,濾網上還沾著昨晚的沙棗花碎:“儀表盤顯示室外18度,比納塔的春天暖多了。”
胡桃突然從後排翻出個鐵皮餅乾盒,火紅雙馬尾掃過刻晴攤開的地圖——上麵用藍筆圈著返程要停的三個觀景台。“我帶了奶嚼口!”她掀開盒蓋的瞬間,黃油香混著新風係統送進的草香漫開來,神裡綾華正把淺紫色羊絨毯疊成方塊,聞言抬頭時睫毛上還沾著點晨露:“小心灑在座椅套上,上次的咖啡漬花了半瓶清潔劑才擦掉。”
阿黃擰開鑰匙的刹那,四扇車門同時發出“嗡”的灌氣聲。內擺門的密封膠條微微鼓起,塞拉門的滑軌泛起層濕潤的光。他拍了拍三折屏上的導航路線,路線旁標注的停車點像串被線穿起的綠寶石:“第一站是烏珠穆沁界碑,車程1小時20分,中途不停。”溫迪抱著吉他往安全門旁靠,琴弦掃過褲袋裡露出的口琴,金屬光澤在晨光裡閃了閃:“我把納塔調子改成了草原版,等會兒停車時唱給你們聽。”
客車剛駛離酒店範圍,王萱就把右側後窗推開道縫。鵝黃色衛衣的袖口被風掀起,她伸手去抓飄進來的蒲公英,指尖卻碰響了塞拉門把手上的銅鈴——那是今早門童送的,鈴舌上刻著小小的“平安”二字。“快看!”她突然拽住前排茜特菈莉的湖藍色長袍,銀飾叮當聲裡,遠處的羊群正漫過公路坡頂,像團被風吹動的雲,“它們在跟著我們跑呢!”
茜特菈莉探身去看時,長袍下擺掃過副駕的保溫箱。鐘離正把剛熱好的奶皮子往裡塞,聞言笑著把箱蓋掀開條縫:“等會兒停車讓它們嘗嘗,納塔的羊隻吃冰草,怕是沒見過這麼香的奶食。”芙寧娜已經掏出手機貼在車窗上,鏡頭裡的羊群漸漸變成模糊的白點,她噘著嘴把手機塞回口袋:“早知道該把長焦鏡頭帶來,上次在楓丹拍的水鳥可清楚了。”
阿黃在第一個觀景台前踩下刹車時,儀表盤的時鐘剛跳過九點。他按下放氣鍵的瞬間,內擺門“嘶”地吐出團帶著奶茶香的白霧,胡桃像顆小炮彈似的從塞拉門衝出去,鐵皮餅乾盒在草地上滾出半米遠,奶嚼口混著草葉濺在她的火紅裙擺上。“這裡有狼尾草!”她舉著把灰綠色的草穗跑回來,發梢沾著的蒲公英絨落在刻晴的筆記本上,正壓在昨晚畫的大鴇翅膀上。
重新上路時,車門灌氣的嗡鳴裡混進了溫迪的歌聲。他把口琴架在吉他上,吹奏的調子撞在內擺門的鋼板上,反彈回來竟和茜特菈莉的銀飾聲纏成了線。阿黃擰開保溫杯喝了口奶茶,珍珠在舌尖彈了彈,他瞥了眼後視鏡,看見鐘離正幫甘雨把睡墊墊在腰後,兔耳隨著車輛顛簸輕輕顫動,像兩片受驚的樹葉。
新風係統的顯示屏突然跳了下,PM2.5數值從15降到12。王萱把車窗推得更開些,風卷著野罌粟的香氣湧進來,她伸手去夠窗外掠過的馬蘭花,指尖剛碰到花瓣就被芙寧娜拽住:“小心夾手!上次溫迪的吉他撥片就是這麼掉下去的。”溫迪聞言敲了敲琴箱,裡麵傳來細碎的碰撞聲:“早撿回來了,塞在安全門的鎖扣縫裡呢。”
第二個服務區的放氣聲驚起群戴勝鳥時,剛好是出發後的第四個小時。阿黃把駕駛座放平,保溫杯底的珍珠沉在最後口奶茶裡,他仰頭灌下去時,喉結動得像隻跳躍的兔子。甘雨蹲在客車前輪旁,兔耳對著地麵抖了抖:“下麵有蟻穴,納塔的螞蟻會搬石頭擋路,這裡的卻把洞口修成了小土丘。”茜特菈莉蹲在她旁邊,湖藍色長袍拖在草地上,沾了些蒼耳子:“納塔的老人說,草原的生靈都有自己的章法。”
服務區的便利店門口擺著台製冰機,胡桃抱著個裝滿冰塊的塑料袋衝回來,塞拉門被她撞得“哐當”響。“給奶茶加冰!”她把冰塊往眾人的杯子裡丟,水珠濺在刻晴的地圖上,藍筆圈的停車點暈成了片淺藍。神裡綾華抽紙巾去擦時,發現地圖背麵不知何時被芙寧娜畫了隻歪歪扭扭的羊,羊角上還纏著朵馬蘭花。
休息到第二十分鐘時,阿黃突然起身檢查輪胎。他蹲在左前輪旁,手指敲了敲輪轂,回聲裡帶著點悶響。“沒事,”他直起身拍了拍手,“就是沾了些草籽。”溫迪抱著吉他湊過來,琴弦掃過阿黃的後背:“要不要寫首《輪胎與草籽之歌》?”阿黃笑了笑,把保溫杯遞過去:“先幫我續點奶茶,珍珠加雙份。”
再次出發時,太陽已經爬到頭頂。阿黃把遮陽板放下來,擋住斜射進來的陽光,光斑落在駕駛台的A1駕照上,塑封裡的照片微微發亮。王萱把鵝黃色衛衣的帽子戴起來,帽繩上的絨球隨著車輛晃動撞在車窗上,發出輕響。“前麵有敖包!”她突然指著窗外,遠處的石堆上飄著五顏六色的經幡,像朵綻放在草原上的大花。
阿黃在敖包旁停下車,放氣聲剛落,塞拉門就被風推開道縫。胡桃第一個衝出去,抱著塊刻著六字真言的石頭跑回來,石粉蹭在她的火紅裙擺上,像落了場火星雨。“可以許願的!”她把石頭塞進刻晴的筆記本,紙頁被壓得微微發皺,“納塔的祈願要掛在冰草上,這裡卻堆石頭。”鐘離正把經幡的一角係在塞拉門的把手上,聞言點點頭:“形式不同,心意是一樣的。”
上車時,每個人的口袋裡都多了塊小石子。芙寧娜把石子拋起來又接住,石子撞在她的銀手鐲上,聲音脆得像冰塊碎裂。“我的石頭是扁的,”她舉起石子對著太陽看,石麵上的紋路像幅縮小的地圖,“能當書簽呢。”王萱掏出自己的石子,上麵沾著點草綠:“我的有青苔,像塊小翡翠。”
新風係統突然開始自動換氣,風從出風口湧出來,帶著股淡淡的柏油味——前麵就是穿過草原的省道了。阿黃擰開保溫杯,發現奶茶已經喝完,杯底沉著層厚厚的珍珠。他把空杯塞進駕駛台的儲物格,聽見後排傳來溫迪的歌聲,這次他唱的是首陌生的調子,茜特菈莉的銀飾聲應和著,像串會唱歌的星星。
車輛駛離省道時,導航提示距離呼和浩特還有兩小時車程。王萱把車窗慢慢推上,野罌粟的香氣被關在外麵,她低頭看著掌心的馬蘭花,花瓣已經有些蔫了。“夾進書裡做標本吧,”神裡綾華遞過來張紙巾,“上次茜特菈莉的冰草就是這麼保存的。”茜特菈莉聞言翻開刻晴的筆記本,淺藍色的花瓣在紙頁上印出的痕跡,像段淡藍色的詩。
第三個停車點在片白樺林旁,放氣聲驚起的不是鳥,而是隻拖著大尾巴的狐狸。胡桃舉著相機追了兩步,塞拉門的滑軌被她踩得“沙沙”響。“彆跑太遠!”阿黃在駕駛座上喊,他正往保溫杯裡倒新衝的奶茶,熱水濺在杯壁上,燙出片白霧,“還有半小時就到服務區了。”狐狸突然停在不遠處回頭看,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亮得像兩顆玻璃珠,然後轉身鑽進了樹林,尾巴掃過的草叢裡,露出朵白色的狼毒花。
刻晴蹲在白樺樹下素描時,發現樹根處有個螞蟻洞。她剛把筆尖湊近,就被甘雨按住手:“彆驚動它們,納塔的蟻穴會噴出酸液,這裡的雖然不會,但也會搬家。”鐘離把塊奶豆腐放在旁邊的石頭上:“給它們留份禮物,草原的生靈都該被善待。”奶豆腐上很快爬滿了小黑點,像塊會移動的芝麻糕。
返程的最後個服務區放氣時,夕陽正把草原染成橘紅色。阿黃把駕駛座調回原位,保溫杯裡的奶茶還剩小半杯,珍珠在裡麵輕輕晃著。溫迪靠在安全門上彈吉他,和弦裡混著塞拉門的滑軌聲,他唱的歌裡多了段新歌詞,說的是隻追著客車跑的狐狸,尾巴像團燃燒的火。
茜特菈莉把收集的草籽倒進個小布袋,湖藍色的布麵上繡著納塔的花紋。“回去種在花盆裡,”她把布袋遞給王萱,銀飾叮當聲裡,布袋上的花紋在夕陽下微微發亮,“等長出草來,就像把草原搬回了家。”王萱把布袋塞進衛衣口袋,觸到裡麵冰涼的小石子,突然想起敖包旁的經幡,不知被風吹向了哪個方向。
重新啟動時,車門灌氣的嗡鳴格外輕,像是怕驚擾了漸濃的暮色。阿黃打開車燈,光柱劈開草原的黃昏,他看見前方的公路像條黑色的綢帶,一直係到天邊。新風係統送進來的風帶著涼意,王萱把車窗推嚴,發現玻璃上凝了層薄霜,像誰撒了把碎鑽。
芙寧娜用指尖在霜花上畫了隻狐狸,尾巴畫得特彆大,幾乎占滿了半扇車窗。“像不像剛才那隻?”她轉頭問胡桃,火紅雙馬尾掃過刻晴的筆記本,紙頁上的狼毒花素描沾了點奶茶漬,像滴凝固的血。胡桃正把最後塊奶嚼口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再畫隻大鴇,湊成草原全家福。”
導航提示“前方5公裡進入呼和浩特市區”時,客車正駛過片風滾草。阿黃降下車速,看著那些乾枯的草球在車燈前滾過,像群追逐光明的小幽靈。溫迪的歌聲停了,他把吉他放進琴箱,扣鎖聲在安靜的車廂裡格外清晰。“快到了,”鐘離把眾人的睡墊收起來,“酒店的房間都帶浴缸,剛好洗去一身草香。”
進入市區的瞬間,新風係統的PM2.5數值跳到了35。王萱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草籽袋,突然有點想念草原的風。路燈的光暈透過推動式車窗照進來,在座椅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片被剪碎的月光。阿黃把保溫杯裡最後口奶茶喝掉,珍珠滑進喉嚨時,他聽見安全門後的茜特菈莉輕輕歎了口氣,像片草葉落在水麵上。
酒店的旋轉門映著霓虹燈的光,阿黃按下放氣鍵時,內擺門吐出的白霧裹著奶茶香,驚得門童手裡的對講機掉在地上。“十二間豪華套房,”他晃了晃三折屏,訂單上的圖標閃著暖光,“都在15樓,能看見半個市區的夜景。”胡桃已經拽著刻晴衝進了大堂,火紅身影撞在玻璃上,映出後麵溫迪背著吉他的側影,他正低頭對茜特菈莉說著什麼,銀飾聲輕得像陣晚風。
阿黃最後個下車,腳邊的空奶茶杯被風吹得滾了滾。他回頭望了眼客車,推動式車窗上映著酒店的霓虹,像片被打翻的調色盤。新風係統還在輕輕送著風,20度的夜裡,那風裹著柏油味、霓虹燈的光,還有點草原帶來的草香,在車門緩緩閉合的嗡鳴裡,釀成了段會走路的故事。
大堂的吊燈亮得像顆太陽,鐘離正幫甘雨把兔耳上的蒼耳子摘下來。王萱掏出那個裝草籽的布袋,發現上麵沾著點奶茶漬,湖藍色的布麵暈開片淺棕,像幅被打濕的畫。芙寧娜湊過來看時,布袋突然散開,草籽撒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像把被抖落的星星,其中顆滾到阿黃的腳邊,沾著他鞋底帶的、來自草原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