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和侍女嚇得臉色煞白,慌慌張張退了出去。
隻留下趙青山滿頭大汗,胸口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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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會客廳。
沉香木博山爐裡的龍涎香燒得正旺,煙絲纏纏繞繞,那股子尊貴氣,擱在彆處就是僭越——可誰讓她是楊千月呢?
幼時一句“好聞”,父皇就源源不斷地賜,如今皇弟登基,照樣寵著她沒邊。
楊千月端坐主位,一襲華貴的絳紫宮袍,金線繡成的鳳凰在光線下振翅欲飛,儘顯天家威儀。
然而,她眉宇間那絲慣有的驕矜之下,卻隱隱壓著一股不易察覺的凝重與焦躁。
底下金磚地上,跪著個穿深藍素緞裙的中年婦人,脊背挺得筆直,偏要做出伏低的姿態。
發髻挽得一絲不苟,隻插了幾支素銀釵,臉白得像紙,瞧著憔悴,可抬眼時,那雙眼亮得像淬了火的寒星,蘊藏著不容忽視的決絕與孤勇。
她是長孫誠的夫人,長孫李氏。
“殿下恕罪。懇請殿下,為長孫家鳴此不白之冤!”
長孫夫人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卻字字清晰。
“臣婦教女無方,致使悅兒冒犯長公主殿下闖下塌天大禍,此乃臣婦一人之罪,萬死難辭!臣婦甘願以頸上人頭謝罪,隻求殿下垂憐,向陛下稟明實情……長孫家世代忠良,將軍他對陛下、對朝廷,絕無半分不臣之心!求殿下……保全將軍清白之名!”
楊千月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玉扳指,腦中仍在消化著今晨那場突如其來的朝堂風暴。
原來不愛早朝的皇帝突然淩晨召集所有官員開會,短短數個時辰朝堂巨變。
提拔蘇時雨的爹蘇炳秋為內史令,即名義上的左丞相,負責起草宣行皇帝製詔。
原左丞相張興業明升暗降,調去三省裡的門下省任納言。
驃騎大將軍長孫誠,竟與兵部侍郎孟節一同被扣上“合謀謀逆”的滔天罪名,革職下獄,半月後問斬!
李澤厚……那個心腹大患,竟被“委以重任”,派往山西剿滅突厥,奪回失地,且附帶了“功成封賞,敗則斬首”的軍令狀。
一夜之間,借著“搜宮審刺”的由頭,牽連無數,朝堂人人自危,噤若寒蟬。
楊千月接到消息後,目瞪口呆。這劇情完全亂套了。她記得這段沒有這麼複雜的朝堂爭鬥。
皇弟這雷霆手段,快、準、狠,瞬間打亂了她苦心孤詣的布局。
長孫誠跟孟節以謀逆大罪被關進大獄,想把這兩人拉攏到自己陣營難度加大。反而為其“營救忠良、聚攏人心”提供了絕佳的借口。
真是離譜。
最最最重要的是,折騰了這麼一圈,還是沒有扭轉劇情。
李澤厚竟然還是被派去了山西!原著裡男主的起兵起勢龍興之地。
皇弟腦子到底哪根弦搭錯了?送去河南自費賑災不好嗎?
皇弟明明最愛一言不合就砍腦袋。今天謀逆這麼大的事兒,竟然沒有把主角團成員全都哢嚓了。
真是奇了怪了。到底是昏聵無能,疑心病晚期,還是深不可測的驅虎吞狼之策?抑或是……皇帝手中還握著旁人不知曉的籌碼?
還是劇情設定的力量,逆天的男主光環?!
炸裂。
楊千月揉了揉太陽穴,心不在焉地隨口應道,“長孫夫人這是做什麼?起來說話。”
長孫夫人堅持跪著,謙卑地說道:“悅兒她已經知道錯了。求殿下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楊千月煩躁地敲了敲扶手,金鐲子撞在木頭上,叮當作響:“謀逆乃十惡之首,陛下聖心獨斷,自有明察。”
長孫夫人聞言,淚水無聲滑落,飽含母親絕望的哀慟與世家主母最後的孤注一擲:
“殿下!悅兒年少無知,如今已自食惡果,雙目失明!求殿下念在她已知錯的份上,給她、給長孫家一條生路!臣婦……願以死抵罪!”
她再次重重叩首,額前已紅。
這長孫李氏,看似哭訴求情,實則句句機鋒:
以教女無方淡化“謀逆”性質;以死謝罪表明長孫家無二心;更隱晦地暗示了“長孫悅”這個可能存在的籌碼……她是在用自己乃至長孫悅的命,為整個家族博取一線生機!
楊千月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是開不開恩的事情!”
長孫夫人連忙整個人伏在地上,砰砰砰地連連磕頭:
“求公主殿下救救大將軍。殿下您的大恩大德,長孫家銘記在心,將來一定會報答殿下,任殿下差遣。”
楊千月撇了撇嘴,“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你可千萬彆亂說話啊。我們周圍可都是皇帝的眼線。
長孫夫人忙道,“殿下恕罪。是臣婦口不擇言。臣婦如今走投無路,隻能來求殿下。
長孫家世代從軍,滿門忠烈,身為軍人,要死就死在戰場上,祈求皇上給長孫家一個證明清白的機會,舉族願請戰對陣突厥,馬革裹屍,不死不還!”
說到最後,聲音裡沒了哭腔,隻剩一股子凜然決絕。
楊千月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沒想到長孫夫人竟有這般決心。
忽然勾了勾唇角,冷笑道:“說得輕巧!真給了你們兵,要是趁機反了,朝裡誰壓得住?到時候,本公主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她故意拋出這誅心之問,逼對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