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曉夢聞言,眸底寒芒驟閃,指節微微收緊,拂塵無風自動。
她自幼天賦絕倫,八歲敗儘天宗長老,十八歲執掌宗門,何曾被人如此輕慢?
更遑論……為仆?
“六公子。”
她開口,嗓音如冰泉擊石,冷冽中透著一絲壓抑的怒意,
“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贏子夜懶散地倚著廊柱,聞言輕笑一聲,指尖隨意撥弄著那枚青銅棋子:
“怎麼,天宗掌門聽不明白人話?”
他抬眸,眼底笑意不達深處,
“若不願意,門在那裡——”
袖袍一拂,遙遙指向府門,
“請便。”
棋子“嗒”地一聲落在石階上,清脆的響動像是一記無形的挑釁。
曉夢周身氣機驟然一蕩!
落葉在她足邊無聲粉碎,連拂塵垂落的銀絲都隱隱泛起寒光。
少司命下意識後退半步,紫瞳微凝。
這位天宗掌門,竟已動了真怒!!
然而下一瞬,曉夢忽地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眸中波瀾儘斂,唯餘一片冷寂。
“好。”
她冷冷道,
“我答應你。”
拂塵一甩,銀絲如雪垂落。
“但若你膽敢欺瞞——”
話音未落,贏子夜忽然笑出聲來。
“威脅本公子?”
他饒有興趣地摩挲著下巴,
“有意思。敢這麼明目張膽放狠話的,你是頭一個。”
玄色衣袍在風中輕晃,他忽然邁步逼近,明明周身毫無內力波動,卻逼得曉夢不自覺繃緊了脊背,
“不過……”
距離三尺處,他倏然停步,俯身時一縷發絲掃過曉夢肩頭。
“本公子向來說到做到。”
溫熱的呼吸掠過耳畔,曉夢猛地攥緊拂塵!
這個距離……太危險了!
可未等她動作,贏子夜已直起身,漫不經心地轉身走向內院:
“跟上。”
曉夢盯著他的背影,指節發白。
此人分明毫無修為,為何方才那一瞬,她竟本能地感到戰栗?
“怎麼?”
贏子夜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天宗掌門……怕了?”
激將法拙劣至極。
可偏偏,她無法退縮。
“嗬。”
曉夢冷笑一聲,拂塵揚起一片雪色流光,大步跟了上去。
少司命欲言又止,最終沉默地隱入陰影。
簷角銅鈴輕響,仿佛在嘲笑這場荒唐的交易。
……
庭院深深,曲徑通幽。
贏子夜負手走在前麵,玄色衣袍掃過石階上零落的竹葉,發出細微的沙響。
曉夢跟在三步之後,銀絲拂塵垂在臂彎,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
這後花園看似尋常,可假山錯落間暗合九宮方位,連池畔垂柳的搖曳都隱隱帶著某種韻律。
“就這兒吧。”
贏子夜忽然停在一方青石砌就的池塘前。
水麵如鏡,倒映著天光雲影。
幾尾紅鯉在睡蓮葉下遊弋。
他隨手折下一段柳枝,指尖輕輕一撚,嫩葉簌簌落入池中,蕩開圈圈漣漪。
“看好了。”
話音未落,他忽然將柳枝往水麵一劃——
“唰!”
平靜的水麵驟然炸開一道白線!
無數水珠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凝成三尺青鋒的模樣。
更驚人的是,那些水珠劍鋒上竟隱約浮現出細密的篆紋,仿佛真是一柄上古神兵。
曉夢瞳孔驟縮。
這絕非尋常的以氣馭物。
水中無真氣波動,那些水珠完全是在某種玄妙意境的牽引下自行化形!
“這是……”
“噓。”
贏子夜豎起食指抵在唇前,柳枝又輕輕一挑。
水劍忽然分化萬千,如星河傾瀉般在空中交織成陣!
每一滴水中都倒映著不同的景象!!
有時是沙場金戈,有時是月下獨酌,甚至還有農人耕作的剪影。
曉夢的拂塵無聲滑落在地。
她終於明白師兄為何說此人身上有她突破的契機——
這分明是將“天地與我並生”的境界,化入了舉手投足間!!!
天宗追求的天人合一,在此人手中竟如呼吸般自然。
水幕忽然散作細雨飄落。
贏子夜隨手拋了柳枝,轉身時衣袂帶起的氣流將水珠儘數震成氤氳霧氣。
陽光穿過水霧,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朦朧光暈。
“如何?”
曉夢深吸一口氣,雪白的道袍無風自動:“你有如此修為,為何還要……”
她頓了頓,眸中閃過一絲銳利。
“讓我為仆?”
贏子夜輕笑一聲,忽然伸手接住一滴將落未落的水珠。
那水珠在他掌心滾動,漸漸凝成一隻栩栩如生的青鳥。
“看見這隻鳥了麼?”
他屈指一彈,青鳥振翅飛向假山,卻在觸及山石的瞬間散作水霧,
“有些事,本尊出麵反而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