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子夜的書房門被輕輕推開時,扶蘇的衣袍下擺還沾著匆忙趕路時濺上的塵土。
他一進門便深深一揖,額頭幾乎觸到地麵:“六弟,為兄冒昧打擾了。”
贏子夜放下手中的竹簡,瞳孔中閃過一絲訝異:“長兄何故如此大禮?”
他抬手示意侍從退下。
“有事但說無妨。”
扶蘇直起身,素來溫潤的麵容此刻滿是焦慮:“淳於博士他們……此刻正跪在章台宮前請命。”
他聲音發緊:“為兄特來致歉,此事絕非我授意……”
贏子夜眼中金光微閃,輕笑一聲:“長兄多慮了,那些儒生迂腐,我豈會怪罪到你頭上?”
“可父皇……”
扶蘇喉結滾動,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袖。
“六弟,為兄懇請你一同入宮勸諫。”
“淳博士年事已高,經不起……”
“長兄。”
贏子夜突然打斷,聲音沉了下來:“你可知道,正是你這般縱容,才會讓儒家越發肆無忌憚?!”
他起身走到扶蘇麵前,玄色衣袍上的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終有一日,他們的愚忠會害了你,更會讓父皇對你失望。”
扶蘇臉色一白,卻仍固執地搖頭:“淳於博士教導我多年,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
“哪怕他們是在逼宮?”
贏子夜冷笑:“長兄可知道父皇最恨什麼?”
扶蘇身形晃了晃,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他何嘗不明白?
父皇那些最為厭惡儒生的話語,還曆曆在目。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坐視不理。
“六弟……”
扶蘇忽然深深一揖到底,聲音哽咽:“就當為兄求你,那些老臣…他們隻是太固執,絕非存心忤逆……”
贏子夜靜靜看著長兄發顫的背影,良久,輕歎一聲:“罷了。”
他轉身取過掛在屏風上的外袍:“就隨長兄走一趟吧。”
扶蘇猛地抬頭,眼中滿是感激:“多謝六弟!”
“不必謝我。”
贏子夜係好衣帶,瞳孔中閃過一絲複雜:“隻望長兄記住今日之事。”
“仁厚是美德,但過分的仁慈…往往會害人害己。”
扶蘇怔了怔,低聲道:“為兄…記下了。”
兩人快步走向府門時,秋風卷著落葉從他們腳邊掠過。
扶蘇望著遠處章台宮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禱還來得及。
而贏子夜的目光則落在扶蘇緊繃的側臉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憫。
“走吧。”
贏子夜輕聲道:“但願我們趕到時,那些儒生還能保住性命。”
……
章台宮前。
秋風肅殺。
七十餘名儒臣跪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額頭緊貼地麵。
淳於越雙手高舉奏章,蒼老的聲音在寒風中顫抖:“陛下!祭天乃天子之禮,長幼有序,此乃聖人之訓啊!”
始皇帝淵渟嶽峙。
帝袍上的金線玄鳥紋在秋陽下泛著刺目的寒光。
十二旒冕冠下的麵容如刀削般冷峻。
他每踏出一步,都仿佛有千鈞之力壓在眾人心頭。
“聖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