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子夜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展開,赫然是大秦疆域圖。
“儒家如白子,重守成,法家如黑子,主進取。”
“但真正的帝王之術……”
他手指在圖上畫了個圓,“是要跳出棋盤,縱觀全局。”
扶蘇呼吸微滯!
這幅圖上,密密麻麻標注著諸子百家的勢力分布。
陰陽家、農家、墨家……
甚至遙遠的百越和匈奴,都在其中!!
“長兄請看。”
贏子夜指向儒家所在,“孔孟之道,可安民心。”
手指滑向法家。
“申韓之術,可明律法。”
又點向兵家。
“孫吳之道,可定疆土。”
最後停在陰陽家上。
“就連這些裝神弄鬼之輩,也有其可用之處。”
扶蘇的指尖微微顫抖:“六弟的意思是……”
“父皇說得對。”
贏子夜突然直視扶蘇雙眼,目光如炬,“單靠儒家,治不了大秦。”
“但若集百家之長……”
他猛地合上竹簡,“何愁天下不定?!”
庭院裡一片寂靜,隻有晨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
扶蘇麵前的點心已經涼了,卻渾然未覺。
“就拿百越來說。”
贏子夜又取出一卷竹簡,“長兄主張懷柔,可曾想過——”
他展開竹簡,上麵詳細記錄著百越各部族的巫蠱之術。
“這些蠻夷為何屢剿不絕?”
扶蘇湊近細看,臉色漸漸發白。
竹簡上記載的種種邪術,遠超他的想象。
“所以……”
贏子夜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長兄的懷柔之策沒錯,但需配上兵家的雷霆手段,縱橫家的離間之計,甚至……”
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
“陰陽家的巫蠱對抗之法。”
扶蘇如遭雷擊,手中的杯盞“啪”地掉在地上。
他從未想過,治國竟能如此……
不擇手段。
“覺得有違聖人之道?”
贏子夜冷笑,“那長兄可知,孔子誅少正卯時,可曾講過仁義?”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刺得扶蘇渾身一震。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贏子夜起身走到一株梅樹前,隨手折下一枝。
“梅需經寒才能綻放,治國亦然——”
他將梅枝遞給扶蘇,“有時候,鮮血澆灌出的和平,比虛偽的仁義更長久。”
扶蘇接過梅枝,指尖被花刺紮出血珠。
他望著那點殷紅,突然想起邊境被百越屠戮的村莊。
那些慘死的百姓,難道不配擁有複仇嗎?
“六弟……”
扶蘇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些道理,為何太傅從未教過?”
贏子夜轉身望向皇宮方向:“因為他們是臣,而我們是君。”
玄色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臣子隻需精通一道,君王卻要……”
“無所不用其極!!!”
一隻蝴蝶落在贏子夜肩頭。
他輕輕拂去:“就像這蝴蝶,隻知采蜜,而蒼鷹……”
他指了指天空中盤旋的黑影。
“卻要洞察整個山林。”
扶蘇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那蒼鷹突然俯衝而下。
遠處草叢中一隻野兔應聲斃命。
他心頭劇顫,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徹底打破了。
“多謝六弟指點。”
扶蘇深深一揖,動作有些僵硬,“愚兄……受教了。”
贏子夜微微頷首:“長兄若有疑問,隨時可來。”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畢竟…大秦的未來,不是你我能獨力承擔的。”
扶蘇離開時,腳步比來時沉重了許多。
他手中還攥著那枝帶血的梅花,腦海中回蕩著贏子夜的話。
原來自己這些年讀的聖賢書,在真正的帝王之術麵前,竟如此……
幼稚。
而在他身後,贏子夜靜靜注視著長兄離去的背影,眼中精芒流轉。
“儒家的大樹,終於開始動搖了……”
一陣風過。
庭院裡的竹簡嘩啦啦翻動,露出最後一頁上鮮紅的朱批。
那是始皇帝的字跡。
“百家之術,唯我所用。”
贏子夜輕輕合上竹簡,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他轉身走向書房,玄色衣袍掃過石階,沒發出半點聲響。
……
牆的另一端。
扶蘇正站在自己的書房裡,將那些珍藏的儒家典籍一一收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卷剛剛從六公子府帶回的《韓非子》。
他摩挲著竹簡上的刻痕,喃喃自語:“原來…這就是我與六弟的差距。”
窗外,暮色漸沉。
鹹陽城中的燈火次第亮起,仿佛無數雙眼睛,靜靜注視著這場無聲的蛻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