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章台宮的燈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扶蘇手持竹簡站在殿外,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對值守的黑甲衛輕聲道:“煩請通傳,扶蘇求見父皇。”
殿內傳來始皇帝低沉的聲音:“進來。”
扶蘇緩步入內。
冕旒垂下的玉珠後,始皇帝銳利的目光如實質般壓來。
扶蘇不自覺地繃直了脊背,雙手將竹簡呈上:“兒臣近日研讀百越地理民俗,草擬治策一篇,請父皇過目。”
始皇帝接過竹簡,指尖在簡上輕輕摩挲。
燭火映照下,他威嚴的麵容看不出喜怒。
扶蘇垂手而立,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以懷柔之策教化百越。”
始皇帝突然開口,聲音如金鐵交鳴。
“減免賦稅,通婚易俗。”
“倒是你的風格。”
扶蘇眼中閃過一絲希冀:“兒臣以為,若能以仁德……”
“仁德?”
始皇帝冷笑一聲。
竹簡在案幾上重重一磕,驚得殿外侍衛的佩劍都微微顫動。
“你可知上月百越部族屠了我大秦三個邊境村落?”
“連繈褓中的嬰孩都被釘在木樁上!”
扶蘇臉色瞬間煞白:“兒臣…兒臣不知……”
始皇帝起身。
玄色帝袍上的金線玄鳥紋在燭光下宛如活物。
他踱步到巨大的疆域圖前,手指劃過百越之地:“你的策論有三處致命傷。”
“其一,隻看到了百越之民,卻沒看到他們背後的巫蠱之術。”
指尖點在圖上,竟將羊皮灼出一個焦痕。
“其二,隻想著減免賦稅,卻忘了大秦將士的糧餉從何而來。”
扶蘇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卻不敢出聲。
“至於這第三……”
始皇帝突然轉身,冕旒玉珠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你通篇都在用儒家之道,卻忘了。”
他猛地一揮袖,案上其他學派典籍齊齊翻開。
“法家的製衡,兵家的謀略,縱橫家的捭闔之道!!!”
扶蘇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半步。
“記住。”
始皇帝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卻更加攝人心魄。
“一個帝王看的永遠不止一方,而是整個天下。”
他抬手示意扶蘇退下。
“回去重寫!”
“什麼時候能跳出儒家的規束,什麼時候再來見朕。”
扶蘇深深一拜,喉嚨發緊:“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退出殿外時,夜風卷著細雨打在他臉上。
扶蘇望著手中被雨水打濕的竹簡,忽然發現墨跡暈染開的形狀,竟像極了一隻掙紮的雛鳥。
他緊緊攥住竹簡,指節泛白。
遠處,傳來始皇帝低沉的聲音:“傳李斯進宮,商議南征之事!”
黑甲衛整齊的腳步聲如同驚雷,震得扶蘇心頭劇顫。
他望著巍峨的章台宮,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要撐起這片江山,單靠仁德之心,遠遠不夠……
……
山道上的血腥味還未散去。
勝七粗糲的手指捏著那封染血的密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田仲的屍體就躺在他腳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還殘留著驚恐。
“趙高…田蜜……”
勝七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巨闕劍在背後嗡鳴震顫,“這個可惡的女人!”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樹乾上。
碗口粗的鬆樹應聲而斷。
林間的飛鳥被驚得四散逃離,仿佛也感受到了這股滔天殺意。
接下來,他火速返回大澤山,在密林間與吳曠會合。
“大哥!”
吳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勝七卻是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地將染血的密信甩到吳曠手中。
“我殺了田仲。”
吳曠聞言一驚,眉頭越皺越緊,“怎麼不留活口?他肯定知道更多……”
“留什麼活口!”
勝七怒吼著指著密信裡的內容!
“你自己看!這雜碎早就和羅網勾結,連田蜜那個賤人都是羅網的走狗!”
吳曠快速瀏覽信上內容,臉色越來越凝重。
信上趙高親筆寫著要田仲、田密配合掩日“肅清異己”,接管農家……
字裡行間透著血腥氣。
“大哥,我早說過田仲有問題。”
吳曠將信小心折好,“但你這樣貿然殺了他,會打草驚蛇……”
勝七一把揪住吳曠的衣領:“那你要我怎樣?!等他們殺光神農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