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水道。
王賁的樓船艦隊如黑色山脈般壓在水麵。
老將軍佇立艦首,花白須發在江風中飛揚,虎目掃過麾下正在分流的戰船。
“將軍,各分隊已按計劃散入支流。”
一名副將披掛鐵甲,立於王賁身側,俯身抱拳稟報。
“隻是…分兵是否太過?若遇百越水鬼…”
王賁抬手打斷他,目光如炬。
“這是六公子的軍令,百越瘴癘之地,大軍鋪開反受其製,化整為零,方能清剿殘餘,震懾宵小。”
他話雖如此,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分兵令下得急,其中幾條路線甚至頗為蹊蹺……
無人注意到,一艘看似普通的通訊快艇上,一名低階校尉借著檢查纜繩的掩護,悄然與另一名船工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久後,三四個身份各異的低階軍士、隨船水手,甚至押運糧草的小吏,陸續在偏僻河灣裡以修整為由,暗暗聚到了一處廢棄漁棚。
油燈在破敗的漁棚裡搖曳,昏黃的光投在幾張陰冷的麵孔上。
“蛇嶺那邊查過了。”
校尉壓低嗓音,眼神銳利。
“穀底空空,隻剩些枯骨與霧氣。”
“那枯骨澗呢?”
老兵把竹簡推到燈下,指尖敲了敲其中蜿蜒的水線。
“那山勢逼仄,水脈深沉,若真有個什麼九魔封在底下,最像就是這裡……”
“可也有人說在百蠻塚。”
另一個人冷聲插話,呼吸急促:“那地方陰氣最重,連鳥獸都不敢靠近。”
片刻沉默。
有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低聲道。
“消息得送回去,我們不是去揭開,隻要查明是哪一處!”
油燈火苗跳動,仿佛也隨著這句話微微一顫。
幾人對視,眼神陰鷙而堅決。
“枯骨澗、百蠻塚……都標出來。”
“交給公子決斷!”
他們很快將蠟丸重新封好,分散收入袖中,推門而出,沒留半點聲息。
隻餘漁棚內的油燈搖搖欲滅,仿佛在畏懼他們口中提及的禁忌所在。
……
黑石城頭。
殘破的百越戰旗半截垂掛在城牆缺口處,血跡斑駁,被烈火灼得焦黑。
新的玄鳥大旗在鼓聲與呐喊聲中高高升起,獵獵作響。
城牆上的血跡尚未乾涸。
碎裂的盾牌與折斷的長矛橫七豎八散落在垛口。
空氣裡,仍殘留著炙熱的血腥味。
王離按劍而立,一身鋥亮的重甲在夕陽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澤,盔甲表麵還有未曾完全拭淨的血痕。
他刻意挺直脊背,目光如電地掃視著城外連綿的山林,神情傲然,卻在用力掩飾方才鏖戰後的疲憊。
完美扮演著一個剛剛奪取要地,誌得意滿的年輕將領!
城門口。
倒塌的門樓殘桓猶在。
百越戰士的屍骸被成堆拖拽到一邊。
軍士們正用水桶衝刷血跡,泥土被染得暗紅。
城內街巷狼藉,殘屋冒著餘煙。
哀嚎聲、哭喊聲在角落裡斷斷續續回蕩,卻很快被秦軍鐵蹄的節奏淹沒。
表麵上,這裡守備森嚴,一隊隊百戰穿甲兵巡邏往複,腳步聲沉重整齊。
糧倉與軍械庫外圍更是明哨林立,火把通明,斧戟森冷。
在暮色中映得城池仿佛一頭吞噬一切的巨獸!
然而,在那些陰影角落、廢棄民居、甚至糧倉本身的結構夾層中,無數雙更加冰冷的眼睛正無聲地注視著一切。
暗河夜梟與噬牙獄的鬼卒早已如同蛛網般布滿了這座城的每一個致命節點!
贏子夜一襲玄衣,靜立於城主府最高處的閣樓窗前,從這裡可以俯瞰大半個城池。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青銅虎符,黑眸平靜無波,仿佛隻是在欣賞落日餘暉。
“餌已撒下。”
趙弋蒼如鐵塔般立在他身後陰影中,聲音壓得極低。
“王離將軍今日已按計劃巡視三次城防,‘糧草重地’的布防圖也已‘意外’泄露。”
“傳出去的圖紙,上有明哨暗樁,巡邏交替,甚至兵員數量,全都齊全……”
“而布防裡最大的破綻,正落在糧倉北側的夾層。”
“隻要百越王派來的人稍加留意,必會以為找到了天賜良機。”
贏子夜微微頷首,指尖摩挲著虎符上冰冷的紋路。
“這夥人最喜歡這種看似嚴密實則漏洞百出的防守。”
他目光轉向城外那片逐漸被暮色吞噬的山林,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些正在悄然逼近的鬼魅身影。
“告訴下麵的人,沉住氣。”
贏子夜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等魚…咬死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