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內,夜宴正酣。
絲竹管弦之聲悅耳,舞姬身姿曼妙。
觥籌交錯間,彌漫著酒肉香氣與外交場合特有的虛偽而熱絡的氣氛。
北疆各部使臣經過白日的震懾。
此刻顯得格外“恭順”。
不斷向著禦階之上的始皇和周圍的秦國重臣敬酒,說著各種誇大其詞的讚美之詞。
贏子夜端坐於席間,麵帶淡淡的合乎禮儀的微笑,偶爾舉杯回應。
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冷靜的疏離。
他對這種充斥著虛與委蛇的宴會並無多大興趣。
於他而言,白日那場“助興”比試所獲取的信息,遠比眼前的歌舞酒肉重要得多。
簡單應酬了幾輪,向父皇示意後,贏子夜便帶著鐘離昧與曉夢悄然離開了喧囂的宮殿。
……
回到六公子府書房,門扉合攏。
瞬間將外間的浮華與嘈雜隔絕開來。
書房內燭火通明,氣氛卻與宮宴截然不同,變得嚴肅而專注。
贏子夜屏退左右,隻留下鐘離昧與曉夢二人。
他褪去了宴席上那副溫和的麵具,神色恢複了一貫的冷靜與銳利。
“今日辛苦二位了。”
贏子夜示意二人坐下,目光首先看向鐘離昧。
“鐘離,今日與你交手那羌族射手,你如何看?”
鐘離昧沉吟片刻,認真回答道。
“回殿下,那人確是一名好手,臂力強勁,目力極佳,於固定靶而言,堪稱神射。”
“然……”
他話鋒一轉,帶著屬於頂尖箭手的自信與判斷。
“其應變稍顯遲滯,尤其對於複雜軌跡移動目標的預判,遠不及我軍中精銳。”
“且其弓術雖猛,卻失之靈巧,被末將找到破綻,故而落敗。”
贏子夜微微頷首,不置可否,又看向曉夢。
“大師呢?那狼族巫祭,其術如何?”
曉夢眸光清冷,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超然的洞察。
“旁門左道,惑人心神罷了。”
“借草藥、聲律、以及些許馴獸之技,裝神弄鬼。”
“其核心並非自身修為,而是依賴外物與儀式,遇真正心誌堅定或通達天地之理者,便不堪一擊。”
“與道家正統術法,雲泥之彆。”
兩人皆是從技術層麵分析了對手的優劣。
並得出了對方“不如己方”的結論,這確實是事實。
然而,贏子夜聽完,卻緩緩搖了搖頭。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變得深沉起來。
“你們看到的,是他們的敗,是他們的不足。”
“這沒錯。”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掃過二人:“但本公子看到的,卻不止於此。”
他看向鐘離昧,目光銳利。
“草原部族,生於馬背,長於弓弦。”
“騎射乃是其生存之本,浸入血脈。”
“今日上場之人或許不如你,但這絕不意味著廣袤草原之上,沒有能在箭術上與你一較高下,甚至……更勝一籌之人!”
“或許,今日之敗,在某些人眼中,正是故意示弱,讓我們低估其真正實力的障眼法?”
鐘離昧聞言,臉上的自信稍稍收斂,眉頭微微蹙起,陷入了沉思。
殿下所言,並非沒有可能!
他確實有些被勝利影響了判斷。
贏子夜又看向曉夢,語氣凝重。
“還有那巫祭之術。”
“大師認為其是左道旁門,依賴外物,不堪一擊。”
“然,其能凝聚部族人心,激發戰士血氣,甚至可能掌握著一些我們並不了解,關於草原毒物、疫病或是詭異環境的秘法。”
“兩軍對壘,並非皆是堂堂正正之師。”
“這些看似不入流的‘巫術’,在特定時候,或許能產生意想不到的破壞力。”
“我們對他們的了解,究竟有多少?”
曉夢那古井無波的臉上,也首次出現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
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思索。
最後,贏子夜的目光掃過二人,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戰略層麵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