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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死峽之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隻有呼嘯的穿堂風如同怨鬼的哭泣,刮過陡峭的岩壁。
秦軍殘部被如同潮水般的敵軍,一步步,無可挽回地逼入了這處絕地。
後方是匈奴狼騎和戎族騎兵封死的退路,左右兩翼是不斷壓迫的大月氏金狼騎和西域聯軍。
前方,則是深不見底,未知險惡的峽穀深處。
敗退的恐慌如同瘟疫。
在疲憊不堪的士卒中蔓延。
丟盔棄甲者,失魂落魄者,絕望哭嚎者,比比皆是。
整個大軍如同被驅趕的羊群,擠在越來越狹窄的穀地中,建製被打亂,士氣跌落穀底。
“不要亂!穩住!長戟手向前!弓弩手占據高地!”
蒙犽的聲音已經嘶啞,卻如同驚雷般在混亂中炸響。
他玄甲染血,頭盔不知丟在何處,發絲淩亂地貼在額前。
臉上混雜著血汙、塵土與汗水。
但那雙眼眸,卻如同被逼到絕境的猛虎,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他揮舞著佩劍,親手將一名試圖向後潰逃的百將砍翻在地,厲聲怒吼!
“臨陣脫逃者,斬立決!都給老子站穩了!”
他的狠厲與決絕,瞬間震懾住了瀕臨崩潰的軍心!
一些老卒和軍官開始自發地收攏部隊。
“楊臨!帶你的人,給老子把左翼那個口子堵住!死也要死在陣線上!”
“司馬梗!輕騎下馬,全部充作步卒,護衛右翼,用弓箭給我壓製住那些西域雜碎!”
“快!把還能用的車輛、輜重,全部推到前麵,構築壁壘!”
“砍伐樹木,設置拒馬!快!”
一道道命令從蒙犽口中吼出,急促卻條理清晰!
他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戰爭機器,在混亂的洪流中強行樹立起秩序的標杆。
得益於蒙家深厚的軍事底蘊和他自身卓越的指揮才能。
瀕臨瓦解的秦軍,竟在這位年輕主將的強行凝聚下,奇跡般地開始穩住陣腳!
士卒們依令而行。
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和殘存的紀律,利用峽穀相對狹窄的地形,用屍體、破損的兵車,隨手砍伐的樹木,甚至是地上的石塊。
瘋狂地構建起一道道簡陋卻致命的防線。
弓弩手在高處同伴的掩護下,重新張開了死亡的獠牙。
零散卻精準的箭矢開始射向試圖靠近的敵軍,延緩著他們的攻勢!
一場慘烈無比的攻防戰,在這狹窄的絕地中驟然爆發!
蠻族騎兵的衝鋒在臨時構築的障礙和如林的長戟麵前撞得頭破血流!
而秦軍的弩箭也在黑暗中不斷收割著生命!
鮮血很快染紅了穀地的沙石。
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
慘叫、兵刃碰撞聲、垂死的哀鳴,與呼嘯的風聲交織在一起。
然而,憑借著這股被逼出來的悍勇和蒙犽的臨機決斷。
秦軍竟然真的頂住了敵軍第一波試圖趁亂全殲的猛攻。
將戰線暫時穩定了下來!
當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來臨,攻勢稍歇。
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喘息般的寂靜。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蒙犽拄著劍,站在一道由兵車和屍體壘砌的矮牆後,胸膛劇烈起伏。
汗水,順著下巴滴落,混入腳下暗紅的泥土中。
他環視四周,借著微弱的天光,能看到士卒們倚靠著工事,大多帶傷。
眼神裡,充滿了血戰後的疲憊,以及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
但至少,恐慌被暫時壓了下去,防線初步成型。
一名校尉拖著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臉上帶著一絲振奮。
“將軍!我們頂住了!營寨初步立起來了!”
蒙犽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緩緩點了點頭。
他走到一處稍高的土坡上,望向峽穀外那影影綽綽,如同繁星般密集的敵軍火把。
它們如同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將這片絕地圍得水泄不通!
他的目光掃過自家營寨,看著那些疲憊不堪,甲胄殘破的將士。
看著那些匆忙構建,遠談不上堅固的工事。
看著空地上堆積的,數量寥寥的箭矢和兵械……
一股沉重冰冷的壓力,如同這死峽的岩石,重重地壓在了他的心頭。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氣。
對身旁跟上來的楊臨和司馬梗,聲音低沉得幾乎隻有他們三人能聽見。
“我們……暫時穩住了。”
他頓了頓,抬頭望向那被岩壁切割成一條細線,灰暗的天空,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清醒。
“但沒有糧草,沒有援軍,沒有補給……”
“箭射一支便少一支,刀砍卷了便再無替換……”
“我們……我們在這裡,又能撐得住幾天?”
這句話,像是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剛剛凝聚起來的一絲虛假希望!
楊臨和司馬梗身體同時一僵。
看著蒙犽那在晨曦微光中顯得異常堅毅卻又無比沉重的側臉。
一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
他們或許隻是延緩了死亡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