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
鹹陽城。
寬闊的朱雀大街上,車水馬龍。
販夫走卒,士人百姓往來穿梭,一派帝國都城的繁華景象。
然而,這一日的平靜,卻被一群突如其來,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身影所打破!
約莫有十餘人。
他們並未穿著秦人常見的深衣或胡服。
而是身披一種簡單服飾,以某種未知植物染料染成的暗紅色或赭黃色布料。
那布料隻是簡單地纏繞在身上,袒露著一側的肩膀和手臂。
在這寒冷的冬日裡,顯得頗為單薄而異類。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們的頭頂。
並非束發戴冠,也非披發左衽,而是徹底的光禿!
在冬陽下,甚至隱隱反著光,如同打磨過的卵石。
他們腳上穿著草鞋,手持著一串串不知由何種材料製成,顏色各異的珠子,口中低聲念誦著某種韻律奇特,音節晦澀的經文。
步履緩慢而沉穩。
眼神平和,卻又帶著一種仿佛超脫物外的淡漠,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鹹陽街頭。
這樣一群形象迥異,舉止奇特的人,甫一出現,便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
瞬間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咦?那些人……是什麼人?怎地如此打扮?”
“頭發呢?他們的頭發怎麼都沒了?”
“看那衣服,怪模怪樣的,不冷嗎?”
“他們嘴裡嘀嘀咕咕念什麼呢?聽著不像咱們的話……”
“是從西域來的胡商嗎?可看著又不太像啊……”
竊竊私語,驚疑、議論,頓時在街道兩旁響起!
百姓們紛紛停下腳步,好奇地打量著這群“奇裝異服”的光頭來客,指指點點,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新奇。
一些膽大的孩童甚至跟在他們後麵。
模仿著他們走路的姿勢和念經的腔調,引得周圍一陣哄笑。
這群僧侶,對於周遭投來的無數道好奇、審視,甚至略帶排斥的目光,似乎並無太多反應。
他們依舊保持著那種緩慢而恒定的步伐,低眉垂目,專注於自己的念誦。
仿佛行走在一個獨立於喧囂塵世之外的空間裡。
隻有偶爾抬起眼簾時,那平和目光中一閃而逝的對這座龐大而陌生都城的觀察,才顯露出他們並非完全無視外界。
他們的出現,像是一滴落入油鍋的清水。
在城中激起了一圈不大不小,卻足夠引人矚目的漣漪。
一種完全陌生的文化符號。
一種迥異於諸子百家的思想氣息。
伴隨著這群光頭赤足的身影,悄然踏足了這片被諸子百家學說浸染了數百年的土地!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迅速向鹹陽城的各個角落!
尤其是那些權力中心,傳遞開去……
……
麒麟殿。
朝會。
當各項日常政務稟報完畢後,便有負責都城治安與社會風俗的官員出列。
將此事作為一樁“異聞”奏報了上來。
他詳細描述了那些僧侶的奇特外貌、舉止,以及他們在民間引起的騷動與好奇,並提及初步探知,這些人自稱來自一個極其遙遠,名為“孔雀王朝”的國度。
此行目的,乃為“傳渡佛法”!
“佛法?”
端坐於龍榻之上的嬴政,透過微微晃動的十二旒白玉珠,發出了一個帶著疑問的低沉聲音。
這個詞彙,對於此時的中原大地,對於信奉法家、兵家、縱橫家,乃至陰陽家、道家的秦帝國君臣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殿下群臣:“諸卿,對此事,如何看待?”
短暫的沉默後,十八公子胡亥率先出列。
他臉上帶著一種刻意表現出的開闊與包容,聲音清朗地說道:“父皇,兒臣以為,此乃彰顯我大秦天朝上國氣度之良機!”
他微微躬身,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
“想我大秦,掃滅六國,一統宇內,如今更是西定西域,北懾匈奴,疆域之廣,國力之盛,曠古未有!”
“正因如此,更應有海納百川之胸襟!”
“那孔雀王朝雖遠在萬裡之外,其僧侶不畏艱險,遠道而來,欲傳其佛法,此心可鑒。”
“我大秦若拒之門外,豈不顯得小家子氣,徒惹蠻夷嗤笑?”
“不若恩準其傳渡,一則可顯我天朝包容萬象之氣度,二則亦可令其感念天恩,宣揚我大秦威德於異域!”
“此乃懷柔遠人,教化四方之策也。”
胡亥的言論,聽起來冠冕堂皇,充滿了“天朝上國”的優越感,與一種看似大度的開放姿態。
他試圖借此塑造自己眼界開闊,胸懷寬廣的形象。
然而,他話音剛落,左丞相李斯便邁步出列,神色肅然,直接表達了反對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