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言論,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
對於很多自幼接受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理念熏陶的學子們而言,這簡直是顛覆性的。
對方完全跳出了“心”、“意”、“誠”、“正”的討論框架,直接從根本上否定了“自我”的實在性。
將一切歸結為“因緣和合”的虛幻!
認為儒家孜孜以求的“誠意正心”本身,就是一種需要破除的執著。
那種直麵生命本質,直指人心煩惱根源的犀利。
那種將世間萬物乃至自身都視為空、幻的徹底超脫觀。
帶著一種異域哲學特有的冷峻與深刻,讓首次聽聞的陳野等學子,瞬間感到了巨大的衝擊與一種難以言喻的驚豔感!!
仿佛一扇從未想象過的大門,在眼前被推開了一條縫隙。
門後,是全然陌生的思想風景。
陳野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對方構築的理論體係自成一格,邏輯嚴密。
若承認其“諸法無我”、“因緣和合”的前提,那麼後續的推論似乎無懈可擊。
他引經據典,試圖從“人性本善”或“格物致知”的角度辯駁。
但那老僧總能以“此乃分彆心”、“此是妄念相”等話語,輕描淡寫地將他的立論根基化解於無形!
幾個回合下來,陳野額頭已然見汗。
他感覺自己的學問,如同利劍砍在了空處。
無處著力。
反而被對方那看似平和,實則浩瀚深邃的“空觀”所包圍、消解。
最終。
他麵色漲紅,踉蹌後退一步。
竟是一時語塞,難以再組織起有效的進攻。
萬世書院這邊,頓時一片嘩然!!
陳野已是他們中辯才頂尖之輩,竟在短短對話中敗下陣來。
這佛法的道理,竟如此詭異難纏?
學子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甘。
“我來!”
又一名學子挺身而出。
此次他不再糾纏心性之學,轉而引用法家學說。
“《韓非子·五蠹》言:‘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治國之道,在於嚴刑峻法,賞罰分明,使民畏威而不懷德!”
“貴教所言慈悲超脫,於強國富民,有何益處?豈非令民怠惰,不事生產,於國何利?”
他試圖以現實功用來抨擊佛法。
那枯槁老僧依舊閉目,聲音平和如初。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國土危脆,世間無常。”
“帝王將相,富貴功名,不過鏡花水月,轉瞬即逝。”
“執著於此,徒增輪回之苦。”
“我佛慈悲,教化眾生出離生死苦海,此乃出世之大利益,豈是世間區區權謀功利可比?”
他又將話題拉到了“出世”、“輪回”、“苦海”的層麵。
完全超越了法家關注的現實政治範疇。
那學子同樣感到有力無處使。
憋得滿臉通紅,敗下陣來。
緊接著。
又有學子試圖以兵家詭道,陰陽五行等學說發起挑戰。
但那老僧或寥寥數語,或以不變應萬變的“空”、“幻”、“因緣”之理應對。
竟讓萬世書院這群精心培養的英才,接連折戟!!
台下百姓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雖不懂其中深奧學問。
但也看得出,那些平日裡被視為天之驕子的書院學子,在這群沉默寡言的光頭番僧麵前,竟是占不到絲毫便宜。
反而屢屢受挫!
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在萬世書院學子們的心頭。
這佛法,與他們所熟知的一切學問都截然不同。
其理論自成一體,深邃難測!
初次交鋒,竟讓他們有種無從下口之感。
就在氣氛有些凝滯,書院學子們麵露憤慨卻又一時束手無策之際。
一個清冷的聲音,自人群外圍響起。
“哼,區區障眼之法,也敢妄稱大道?”
“讓本座來會會你這佛法!”
……
六公子府邸,書房之內。
窗外的冬日照耀在庭院的積雪上,反射出有些刺目的光。
書房內,卻是一片暖融。
炭盆散發著穩定的熱量,驅散了寒意。
贏子夜並未親臨那喧囂的觀瀾台,而是悠閒地坐於書案之後,手中捧著一卷古籍。
看似在閱讀,實則正與靜立在一旁陰影中的暗河統領趙弋蒼進行著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