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弋蒼低聲奏稟。
將觀瀾台上萬世書院學子接連受挫,在那枯槁老僧的“佛法”麵前铩羽而歸的情景,細致地描繪了出來。
包括那佛法理論的奇特之處。
學子們由最初的自信到後來的震驚與無力。
以及台下百姓的嘩然反應,皆一一呈報。
侍坐在贏子夜身側,正在為他輕輕研磨墨錠的少司命紫瞳微閃,似乎從贏子夜那平靜無波的眼眸深處,捕捉到了一絲信息的流動。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清麗絕倫的臉龐,看向贏子夜,空靈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清冷的洞察。
“夫君,觀瀾台那邊……動靜果然不小。”
“想不到,萬世書院的弟子們,在那佛陀之學麵前,竟未能討得便宜。”
贏子夜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眼看向少司命,微微一笑。
“書院那些小子,心氣是高,學問也算紮實,可惜,初次遇上這等迥異於百家之學的理論,措手不及,吃些虧也是難免。”
少司命纖細的柳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紫瞳中流轉過一絲思索的光芒。
“妾身雖未親臨,但適才聽趙統領轉述那佛法隻言片語,言‘諸法無我’、‘因緣和合’,看似平和超脫,萬事不爭。”
“可看他們此番作為,先以狂言激怒百家,又於論道中毫不留情,連挫我書院學子銳氣……”
“這架勢,可不像是不爭,反倒是……來勢洶洶。”
“頗有幾分欲以雷霆之勢,奠定其學權威之意。”
她頓了頓,目光中帶著一絲詢問,看向贏子夜。
“夫君……不打算親自前往觀瀾台看一看麼?”
“畢竟,此事關乎外來學說之影響,亦關乎我大秦學問之顏麵。”
“若任由其勢坐大,恐怕……”
少司命的擔憂不無道理。
作為贏子夜的妻子,同時也曾是陰陽家的高層。
她深知思想領域交鋒的凶險與重要性。
然而,贏子夜聞言,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臉上,依舊掛著那副雲淡風輕的笑容,仿佛觀瀾台上的風波,並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太多波瀾。
“夫人不必過於憂心。”
他語氣平和,帶著一種一切儘在掌握的從容。
“現在,還不到我出麵的時候。”
他端起手邊的溫水,輕輕呷了一口,繼續道。
“讓萬世書院的學子們先去試試對方的深淺,並非壞事。”
“這些年輕人,自入書院以來,順風順水,得名師指點,享優渥資源,又因書院之名,自覺高人一等。”
“此番受些挫折,正好讓他們清醒清醒,知曉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學問之道,永無止境,若因些許成就便沾沾自喜,固步自封,那才是真正斷了前進之路。”
他的目光深邃。
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些學子受挫後,或憤慨、或沉思、或更加奮發圖強的模樣!
“這盆冷水,潑得正是時候。”
“唯有經曆過失敗,才能真正認識到自身的不足,也才能以更加謙遜和開放的心態,去麵對和吸收一切有益的知識,哪怕是來自外域的學說。”
“更何況。”
贏子夜話鋒一轉。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你莫忘了,我大秦百家,並非隻有書院這些年輕學子!”
他放下杯盞,手指在書案上輕輕點著。
“道家那位眼高於頂的曉夢大師,此刻恐怕正冷眼旁觀,心中傲氣已被激起。”
“公輸仇那老家夥,雖精於機關巧術,但論及詭辯與對未知事物的探究之心,可不比任何人差。”
“還有陰陽家……以東皇太一的性子,絕不會坐視外來之學在他眼皮底下耀武揚威。”
“星魂既然去了,又豈會隻是看熱鬨?”
他的分析條理清晰,將各方勢力的潛在反應都考慮了進去。
“如今,不過是開場的小戲碼罷了。”
“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
“我們何必急於下場?”
“正好借此機會,看看這佛法究竟還有何能耐,也看看我大秦的這些高人們,會如何應對。”
他看向少司命,眼神溫和而堅定。
“所以,夫人,我們不妨……再等等,再看看。”
“讓這觀瀾台的風,再吹一會兒。”
少司命聽著贏子夜從容不迫的分析,看著他眼中那運籌帷幄的自信,心中的些許擔憂漸漸平息下去。
她輕輕頷首,紫瞳中閃過一絲了然與信賴。
“夫君思慮周全,是妾身心急了。”
她重新拿起墨錠,繼續那輕柔的研磨動作。
書房內再次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仿佛外界觀瀾台上的激烈交鋒,與這一方天地全然無關。
隻有贏子夜那深邃的目光,偶爾會投向窗外。
仿佛穿透了空間,落在了那片渭水之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