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芳菲知道程飛在發了瘋似的找自己,她並是不想見,而是不敢。
甚至她那晚的離開並非是因為程飛和曹姝華的曖昧關係。
恰恰是曹姝華出現,擊碎了那個一直在尋找自我的決心。她忽然發現,一個人女可以那樣優雅而熱烈地活著、也可以那樣肆無忌憚地愛著。
反觀自己,還剩下什麼呢?
那個鮮活燦爛的杜芳菲好像越來越遠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文山會海中蹉跎的職業女性,是那個不擅長卻不能輕易放手的官場小白升級打怪的蛻變之路。
雖然程飛無數次類似玩笑的試探,都被她假裝的慍怒和羞澀搪塞了過去,但不可否認的是,隻有麵對程飛那樣看似無厘頭的“挑逗”和試探,才是她灰白世界裡難得的亮色。隻有在他麵前,在他那些讓她又氣又笑的玩笑裡,她才能短暫地卸下“杜鎮長”的盔甲,感覺自己還是一個渴望被愛、需要嗬護的普通女人。
這份心動如此真實,卻也因此更加沉重。
可是如今,麵對自己明明深愛的人,連一句肯定的承諾都無法說出口。
她深知,那晚和程飛促膝相守的浪漫更像是在自己繁忙的工作當中偷來的!它屬於這個城市的每一位有著熾熱心靈的男男女女,甚至屬於那些基於肉體和美色而蠢蠢欲動的靈魂,但唯獨不屬於自己。
一入官場,人生便處於兩難,處處都是身不由己。
如果這樣,我何必再去糾纏那個愛而不得的人,讓對方陷入如自己一般的痛苦當中。
所以她自己暗暗決定,還是悄悄地離開吧,或許時間可以衝淡一切。
與其說是忽略了程飛的感受,不如說是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將離彆之痛降到最低。她選擇了最笨拙的方式——逃避。或許時間能衝淡一切,包括這份讓她既甜蜜又惶恐的情愫。
然而在出發美國之前,程飛終於見到了杜芳菲。
程飛找到了一個杜芳菲無法拒絕的人,她的父親杜雨明,父親的溫厚和勸導改變了女兒的決定。
地點還是那間幽暗隱蔽的西餐廳。
暮色四合,窗外華燈初上,餐廳內依舊點著搖曳的燭光,低回的爵士樂如泣如訴,空氣裡彌漫著舊時光的味道。
當杜芳菲走進來時,程飛正失神地望著窗外。僅僅一周不見,那個神采飛揚、仿佛能照亮一切的年輕人消失了。眼前的他,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疲憊與滄桑,臉頰似乎也清瘦了許多,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深深的落寞裡。
這陌生的、有些拘謹的程飛,讓杜芳菲心頭猛地一揪,泛起細密的心疼。
“姐。”程飛轉過頭,目光觸及她的瞬間,黯淡的眼眸驟然被點亮,一種近乎奪目的光輝在眼底滾動,帶著失而複得的激動。
杜芳菲默默地在他對麵坐下,燭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顫動的陰影。她不敢直視那雙過於灼熱、仿佛能看透她所有偽裝的眸子。
“姐,我點了你愛吃的牛排和香煎銀鱈魚,酒還是咱們喝過的那款,冰好了。”程飛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鬆,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局促難安,杜芳菲聽得一清二楚。
他為她斟上酒,金黃的液體在杯中折射著燭光。“開心點,就當……弟弟給你踐行了。”他的聲音低沉下去。
侍者悄然送上餐點,精致的擺盤在昏暗光線下也失去了吸引力。兩人沉默地吃著,刀叉偶爾碰到瓷盤,發出清脆卻孤寂的聲響。
空氣沉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終於,杜芳菲放下刀叉,抬起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程飛……如果……如果我說,我並不是非走不可,你會讓我留下嗎?”她的眼神閃爍著,充滿了迷茫和猶豫。
是的,隻要她開口,父親杜雨明部長完全有能力替換掉這個深造名額。
她並非沒有選擇,隻是徹底亂了方寸,不知路在何方。
程飛微微一怔,隨即放下手中的餐具,神情變得無比認真,甚至有些嚴肅:“不,姐。這是好事,為什麼不去?”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誠懇而堅定,“未來二十年,體製內的競爭格局會劇變,學曆和能力將是核心砝碼。這是一次重要的洗牌,也是一次難得的深造機會!早做準備,搶占先機,這是必須的!”
他條理清晰地分析著,像一個冷靜的軍師,為她的前途撥開迷霧。
這個明明比她小幾歲的學弟,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展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與洞察,幫她做出最理性的抉擇。杜芳菲心中五味雜陳,感激與酸澀交織。
“程飛……”她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深深的不安和歉疚,“自從在棠西再次遇見你,每一次困境,都是你在幫我……項目、資金、建議……我需要什麼,你總是適時地送到我麵前,甚至在我最迷茫的時候,也隻有你能點醒我……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她的聲音哽咽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我什麼都給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