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程飛急切地打斷她,聲音帶著不容置疑堅毅和熨帖人心的溫和。
“你什麼都不用說!更不用想著給我什麼!”他直視著她的眼睛,目光清澈而坦誠,“難道你不明白嗎?我從來沒向你要過任何東西。你看我們這樣相處,不是挺好嗎?彼此關心,互相支撐,這本身就已經讓我很滿足了。”他試圖用輕鬆的語氣驅散她的負罪感。
“可是……我總是覺得太虧欠你……”杜芳菲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自責如攀援纏繞的淩霄花,在心頭恣意生長。
“姐,姐......我必須攔你一句……”程飛的聲音放得更柔,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寬慰,“你怎麼能這麼想呢?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馬上千禧年了,你怎麼還是舊社會千金小姐報答窮書生的想法,非得以身相許啊?”程飛這時候又發揮了他樂觀而且善於用玩笑調節氣氛的優勢。
“去你的!誰要以身相許了!”杜芳菲被他逗得破涕為笑,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羞惱地嗔了他一眼,那份沉重的自責感似乎被衝淡了一些。
“這不就對了嘛!”程飛趁熱打鐵,臉上重新煥發出往日的神采,語氣也輕鬆起來,“你看,咱們這樣相處多好,不該有任何壓力。你是為人民服務的鎮長,我是你治下努力奔小康的小老百姓。隻要我擺正位置,不生非分之想,咱們這工作關係,不是挺自然、挺健康的嗎?”
他循循善誘地開導著她。
“那你……”杜芳菲突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逼視著他,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到底有沒有……非分之想?”
程飛的眼神明顯慌亂起來,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彆……姐……沒……這個……”麵對眼前明豔不可方物、又帶著一絲脆弱的美人,說“沒有”是對這份心動最大的褻瀆;可若說“有”,似乎又立刻陷入了兩人之間那無解的、令人心痛的死循環。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似乎在組織語言。再開口時,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坦誠和力量,說出了一番足以讓杜芳菲銘記終生的話:
“姐,”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不躲不閃,“要說非分之想……弟弟在大學時就有。在我心裡,你一直是女神一樣的存在,光芒萬丈,遙不可及。本以為畢業後,以為咱們也隻是在學校時校友之間淺薄的緣分。沒想到命運又把我們推到一起……”他的嘴角牽起一絲溫柔又欣慰的笑意,“那一刻我心裡那點早就熄滅的小火苗,自然就……死灰複燃了。”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深邃:“但是,姐,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對不對?成年人最大的責任,就是為自己的選擇和行為承擔後果。我程飛對你懷有非分之想,難道就一定要向你索要一個結果嗎?難道這份心動,就必須捆綁上你的未來嗎?”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杜芳菲。
她愣愣地看著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反問:“不然呢?”
程飛輕輕放下酒杯,燭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神情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溫柔:“假如……我是說假如,我有權決定你的心意,我可以對你說:‘杜芳菲,你嫁給我!’可是現在,”他搖了搖頭,聲音更加低沉,“可是如今,我並沒這麼想,因為你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嫁人、能不能嫁人,你選的路才剛開始,還沒走完呢,你背後還有城關鎮近十萬百姓呢,你的決定哪有那麼容易做出來?所以......”
他的目光如同溫暖的潮水,包裹著她,帶著鼓勵,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所以……不必考慮我、不要有虧欠感,你不欠任何人的,去讀書、去走當初計劃好的路,走著走著說不定什麼都通了,到時候你再回頭看......”程飛表情一瞬間切換為孤傲和傲嬌,“說不定你就覺得……哼,一個小小的程飛,當初我居然還為他傷神,真可笑......老娘的江山錦繡,後宮還缺你這種小白臉嗎?”
“噗……哈哈哈……”杜芳菲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和誇張的語氣逗得前仰後合,剛喝進嘴裡的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嗆得她連連咳嗽,眼淚都笑了出來。“你……你這人……說著說著就沒個正形!”她一邊擦著笑出的眼淚,一邊嗔怪道,心頭的陰霾和沉重,竟在這一刻被驅散了大半。
“你看,”程飛眼中也盈滿了笑意,那熟悉的、帶著點痞氣的神采終於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其實也沒那麼傷感,對吧?天也沒塌,用不著躲著不見我,好像生離死彆似的。”
“誰躲著你了?”杜芳菲臉頰微紅,帶著點小女人的嬌嗔和醋意,“那不是……你身邊那些鶯鶯燕燕,一個個都那麼光彩照人……我看著嫉妒,不自信……怕被人比下去……”她略帶幽怨地說著,眼神裡卻泄露了一絲真實的危機感。
“喲,我們當年叱吒西江大學的校花還有不自信的時候,開什麼玩笑?”程飛突然放低聲音,貼近杜芳菲的麵頰,細聲細語地說:“在程飛汪洋一樣的心房裡,你才是唯一的真神——女神!你要不信,我......給你磕一個得了!”
話音未落,他伸出雙手,輕輕地、帶著無限珍重地捧住了杜芳菲的臉頰。他的手掌溫熱而有力,溫柔地穿過她鬢邊的發絲,熨貼在她微涼的耳際。然後,他微微傾身,將自己的額頭,輕輕地、親昵地抵在了杜芳菲光潔飽滿的前額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燭光在他們交疊的額前跳躍,爵士樂如絲如縷地流淌。
杜芳菲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額角傳來的溫熱,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微顫,能感受到他呼吸間灼熱的氣息拂過自己的鼻尖。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酸楚、溫暖、悸動和不舍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心防。
兩行清淚再也無法抑製,無聲無息地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滾燙的淚珠,一滴,兩滴……悄然滴落在她麵前那杯微溫的咖啡裡,漾開細小的漣漪。
“姐,”程飛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她額前低語,“姐,去讀書......這是一個特彆好的機會,會解答你現在很多的疑惑!相信我,等你回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他頓了頓,抵著她額頭的力道微微加重,仿佛要將這份信念傳遞給她。
“但是……”他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像被什麼堵住。
“但是什麼?”杜芳菲抬起朦朧的淚眼,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程飛緩緩抬起頭,雙手依舊捧著她的臉,指腹輕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他的目光深情似海,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和一絲孩子氣的祈求,望進她淚光盈盈的眼底,輕聲說:
“但是……記得每天想我一秒鐘……好嗎?”
窗外的夜色已濃,餐廳裡的燭光將他們的身影溫柔地包裹。離彆不都是傷感的,至少這一刻的溫存與坦誠,足以讓杜芳菲帶著難以名狀的勇氣和信心麵對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