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夜·黃瞳_青海沒有羊眼湯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一章 初夜·黃瞳(1 / 2)

泥濘的山路像一條被反複撕裂的傷口,在鐵青色的群山間蜿蜒,最終勒進一片低窪的穀地。車輪碾過粗糲的石子,每一次顛簸都讓陳青的心跟著往上提一下,又重重摔回胸腔深處。窗外掠過的是貧瘠與荒涼,裸露的山體像被剝了皮,露出嶙峋的骨。灰撲撲的土坯房散落在山坳裡,了無生氣,偶爾一個裹著厚重藏袍的身影在遠處緩慢移動,像山岩投下的影子,沉默地融進這灰黃的大地。空氣裡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滯重感,混合著牲口糞便、潮濕泥土和某種隱約腐朽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人胸口。

莫河鄉小學,就蜷縮在這片灰黃的中心。

校門是兩扇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鐵柵欄,歪斜著,發出刺耳的**被推開。所謂的操場,不過是一片被踩得板結、坑窪不平的黃土地,幾根歪歪扭扭的木樁釘在操場中心,算是籃球架。唯一顯出點“新”氣的,是角落那間剛剛翻修過的教師宿舍,紅磚牆在一片土黃中顯得格外突兀,像一塊新鮮的傷疤。

老校長張永福,一個瘦小得仿佛隨時會被山風刮走的老頭,背脊佝僂得像承受著無形的重擔,臉上溝壑縱橫,刻滿了風霜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他沉默地接過陳青那隻沉甸甸的行李箱,布滿老繭的手背青筋虯結。

“陳老師…來了就好。”他的聲音乾澀沙啞,像被砂紙打磨過,眼神飛快地在陳青臉上掠過,又迅速垂向腳下的泥地,仿佛那泥土裡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蘇…蘇梅老師的事,莫問了。過去咧。”他頓了頓,喉嚨裡發出含糊的咕嚕聲,“娃們都盼著新老師。宿舍…給你拾掇乾淨了。”

他拖著陳青的行李箱,腳步拖遝地走向那間孤零零的紅磚房。門軸發出乾澀的**,一股濃烈的、帶著石灰味的潮濕寒氣撲麵而來,混雜著一種若有若無的、類似於陳年紙張和泥土混合的陳舊氣息。房間不大,一張板床,一張舊書桌,一個斑駁的木櫃子,便是全部家當。窗戶不大,蒙著厚厚的灰塵,光線艱難地透進來,在水泥地上投下一塊模糊暗淡的光斑,讓整個房間顯得更加陰冷、逼仄。

“條件…艱苦些。”張校長放下箱子,手指無意識地搓著衣角,“有啥需要…跟我說。”他再次飛快地瞥了一眼房間深處那張空蕩蕩的書桌,那眼神裡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像受驚的兔子,迅速隱沒在渾濁的眼眸深處。“你…歇著。”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沉重的木門“哢噠”一聲合攏,隔絕了外麵微弱的天光,也隔絕了最後一點人聲。死寂,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陳青。她靠著門板,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帶著濃重石灰味和土腥氣的空氣嗆得她喉嚨發癢。房間的寒意仿佛有生命,順著褲管往上爬,鑽進骨頭縫裡。她搓了搓凍得有些發麻的手,目光掃視著這個暫時的棲身之所。

視線最終落在靠牆的那張舊書桌上。桌麵空蕩蕩,蒙著一層薄灰。唯有正中央,突兀地放著一張紙。

一張小學生用的田字格作業紙。

陳青的心臟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走近幾步,拿起那張紙。

紙上沒有字。

隻有一幅畫。

是用鉛筆畫的,線條稚嫩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專注和力度。畫麵中央,是一隻巨大的眼睛。那眼睛被畫得異常細致,甚至能看清每一根纖毫畢現的眼睫毛,雜亂地向外刺出。瞳孔占據了大部分畫麵,深邃得像個無底洞,最詭異的是那瞳孔的顏色——被粗糙地塗成了焦黃色。而圍繞著瞳孔的鞏膜部分,則布滿了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鮮紅色線條,如同無數細小的血管在眼球表麵爆裂開來,猙獰地盤踞著,透著一股強烈的惡意和瘋狂。

一隻布滿血絲的黃眼睛!

陳青的手指猛地一抖,那張薄薄的紙片像燒紅的烙鐵一樣從她指間滑落,打著旋兒飄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寒意不再是爬行,而是瞬間化為無數冰針,狠狠紮進她的脊椎,直衝天靈蓋。她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磚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誰?誰放的?

蘇梅?

這個名字,連同那隻可怖的眼睛,瞬間在她混亂的腦海裡炸開。老校長欲言又止的閃爍眼神,村民們諱莫如深的回避態度……關於前任支教老師蘇梅的失蹤,像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籠罩著這個閉塞的山村小學。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深吸幾口氣,那帶著石灰味的空氣冰冷地灼燒著肺部。

她緩緩蹲下身,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再次撿起那張紙。這一次,她看得更仔細。在畫的下方,緊貼著田字格的橫線,用鉛筆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蘇老師畫的”。字跡同樣稚嫩,像是出自一個低年級孩子之手。

是學生?一個學生把蘇梅畫的東西放在了她的桌上?是惡作劇?還是……某種警告?又或者,是蘇梅自己……一個荒誕又冰冷的念頭蛇一樣滑過腦海,她立刻掐滅了它。

陳青捏著那張畫,像捏著一塊燒紅的炭。她猛地拉開宿舍門,外麵天色更暗了,鉛灰色的雲層沉沉壓著,山風嗚咽著穿過空蕩蕩的操場。她快步走向張校長那間同樣低矮破舊的辦公室。門虛掩著,她敲了敲,不等回應就推門進去。

老校長正佝僂著背,湊在一盞昏暗的白熾燈下,用一支禿頭鉛筆費力地在一本破舊的賬本上劃拉著什麼。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臉上深刻的皺紋,像一道道乾涸的溝壑。聽到動靜,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看清是陳青後,那點不耐迅速被一種更深沉的、混雜著警惕和疲憊的情緒取代。

“陳老師?有事?”他的聲音依舊乾澀。

陳青把那張畫著黃眼睛的紙“啪”地一聲拍在老校長麵前那張油膩斑駁的舊木桌上,動作帶著點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狠勁。

“張校長,這畫,誰放我桌上的?”她的聲音繃得很緊,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表象。

張校長的目光落到那幅畫上,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他枯瘦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指關節捏得發白。他沒有立刻去碰那張紙,隻是死死地盯著那隻布滿血絲的黃眼睛,仿佛那紙上的東西會咬人。辦公室裡死寂了幾秒鐘,隻有山風從門縫裡擠進來,發出“嗚嗚”的低鳴。

“哪個…哪個娃娃手欠!”他猛地抬起頭,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虛張聲勢的惱怒,渾濁的眼珠快速轉動著,卻始終不敢與陳青銳利的目光對視。“瞎畫!淨瞎畫!陳老師莫在意,娃娃們不懂事,亂畫的!”他伸出手,動作粗魯地一把將那張紙掃到桌角,好像多碰一下都會沾上不乾淨的東西。

“不懂事?”陳青向前逼近一步,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鎖住張校長那張溝壑縱橫的臉,“這畫的是眼睛!下麵還寫著‘蘇老師畫的’!張校長,蘇梅老師失蹤前,是不是也畫過這個?是不是?”

“蘇梅”兩個字像兩塊冰冷的石頭砸在寂靜的空氣裡。張校長的身體明顯地晃了一下,臉色在昏黃的燈光下瞬間變得灰敗,嘴唇哆嗦著,囁嚅了幾下,卻沒發出聲音。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恐懼像渾濁的泥水一樣翻湧上來,瞬間淹沒了之前的慌亂和惱怒。

“莫問了!陳老師!”他猛地爆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吼,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枯瘦的手掌“砰”地一聲拍在桌麵上,震得那盞搖晃的白熾燈光影亂顫。“過去的事了!人都沒了!問啥問?有啥好問的?!”他胸口劇烈起伏著,喘著粗氣,眼神躲閃著,慌亂地看向門口,仿佛那裡隨時會闖進什麼可怕的東西。“你…你剛來,好好教娃!莫打聽!莫打聽啊!”最後幾個字,幾乎帶上了哭腔和哀求。

他這副模樣,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讓陳青心頭發沉。那幅畫,那隻黃眼睛,像一枚冰冷的楔子,狠狠地釘進了這個山村小學的心臟,也釘進了她剛剛開始的支教生活。蘇梅的陰影,不再是模糊的傳聞,而是伴隨著這隻猙獰的眼睛,變得無比具體,無比陰冷。

她盯著張校長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沒有再追問。沉默在狹小破敗的辦公室裡彌漫、發酵,比窗外的寒風更刺骨。她慢慢收回目光,不再看桌上那張被掃到角落的、如同詛咒般的畫紙,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出了辦公室。

門在她身後關上,隔絕了老校長那壓抑而絕望的喘息聲。

夜色,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徹底吞沒了莫河鄉小學。沒有路燈,隻有幾扇零星的窗戶透出昏黃微弱的光,像漂浮在黑色海洋上的孤島,隨時會被巨浪吞噬。山風在空曠的操場和四周的山壁間打著旋,發出時而尖嘯、時而嗚咽的怪響,仿佛無數看不見的東西在黑暗中竊竊私語。

陳青蜷縮在冰冷的板床上,身上壓著兩層厚實的棉被,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寒氣從粗糙的水泥地、從單薄的磚牆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纏繞著她的骨頭。那張畫著黃眼睛的紙被她塞在枕頭底下,像一個隱秘的病灶,源源不斷地散發著陰冷的氣息。蘇梅的臉龐在她混亂的思緒中模糊地閃現,被那隻布滿血絲的黃眼睛覆蓋、扭曲。

老校長驚恐的警告、村民們諱莫如深的態度……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窒息的可能性:蘇梅的失蹤,絕非意外。

突然,一陣細微的聲響鑽進了她的耳朵。

不是風聲。

那聲音起初很輕,很縹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又像是貼著地麵在爬行。是一種……歌聲?

陳青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屏住了呼吸,側耳傾聽。

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是童聲。

許多個孩童稚嫩的聲音,用一種她完全聽不懂的、古老而怪異的方言腔調,在齊聲哼唱著什麼。那曲調異常單調,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重複性,像是某種儀式中的吟誦。旋律在死寂的夜裡幽幽回蕩,每一個音節都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和陰冷,仿佛唱的不是童謠,而是來自地底的招魂曲。

“月牙彎彎照墳頭…老師抬棺莫回頭…”

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她的窗外!

陳青的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瘋狂地擂動著胸腔。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在四肢百骸。她猛地坐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冰冷的空氣灌進肺裡,卻壓不住那幾乎要衝破喉嚨的驚悸。

抬棺?莫回頭?

那歌聲,那詭異的詞句,像冰冷的毒蛇鑽進她的耳朵,纏繞著她的神經!

她掀開沉重的棉被,雙腳踩在冰冷刺骨的水泥地上,寒意瞬間從腳底直竄上來。她甚至來不及穿上鞋,赤著腳,像一隻受驚的貓,無聲而迅速地挪到窗邊。宿舍的窗戶是那種老舊的木框玻璃窗,蒙著厚厚的灰塵和汙垢,外麵釘著幾根稀疏的鐵欄。她緊貼著冰冷的牆壁,手指因為極度的緊張和寒冷而微微顫抖。

歌聲就在窗外!清晰得仿佛那些唱歌的孩子就緊貼著牆壁站立!

那單調、重複、用詭異方言唱出的童謠,每一個音節都像小錘子敲打著她的耳膜:

“月牙彎彎照墳頭…老師抬棺莫回頭…”

陳青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衝撞,幾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裡彌漫開一股淡淡的鐵鏽味。不能看!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尖叫,像張校長絕望的警告——莫回頭!童謠裡唱的,莫回頭!

但另一個更強大的、混合著恐懼和探究本能的力量驅使著她。她必須知道!窗外是什麼?是誰在唱?蘇梅…是不是也聽過?

她顫抖著,極其緩慢地,將臉一點點湊近那布滿灰塵和汙漬的窗玻璃。冰涼的玻璃觸碰到她的鼻尖和額頭。她用儘全身的力氣控製著呼吸,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窗框縫隙裡透進來的、冰冷刺骨的夜風。

視線艱難地穿透玻璃上厚厚的汙垢和窗外濃稠的黑暗。

模糊的輪廓首先顯現出來。

人影。

很多矮小的人影。

是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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