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四濺,人已無蹤!隻剩下岸上幾道被拖拽出的濕痕,和空氣中殘留的、令人窒息的惡臭。
死寂!
絕對的死寂!
王癩子和孫三炮躲在巨石後麵,親眼目睹了這超越理解極限的恐怖一幕!他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眼球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暴突出來,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喉嚨裡卻像是被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那隻簸箕大的、布滿青鱗的巨爪,和同伴瞬間消失的恐怖畫麵,如同最深的夢魘烙印在靈魂深處!
一秒,兩秒……時間仿佛停滯。
“鬼……鬼啊——!!!”
王癩子終於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到變調的尖嚎!這聲嚎叫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
“跑——!!!”孫三炮魂飛魄散,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兩人如同被烙鐵燙到的兔子,從巨石後麵彈射起來!什麼抄網麻袋,全都扔在了原地!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逃!逃離這個地獄入口!他們手腳並用,連滾帶爬,朝著斷崖上方的山路亡命狂奔!恐懼榨乾了他們最後一絲力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爬上斷崖,以為暫時脫離險境的瞬間——
“呼——!!!”
毫無征兆地,平地卷起一股妖異的狂風!這風不是從山外吹來,而是以無底潭為中心,猛地向四麵八方炸開!飛沙走石,碗口粗的樹枝被輕易折斷!斷崖上本就鬆動的石塊被卷起,如同炮彈般四處飛射!王癩子一個趔趄,被一塊飛石砸中肩膀,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幾乎在狂風乍起的同時,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被翻滾的、如同墨汁般濃重的烏雲吞噬!烏雲低垂,仿佛要壓垮整個南山!雲層厚重得透不出一絲天光,如同巨大的鐵幕籠罩了大地!
“哢嚓——!!!”
一道慘白色的、粗大得如同樹乾的閃電,撕裂了濃重的黑暗!沒有前兆,直直地劈落在王癩子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棵百年老鬆瞬間被劈成兩半,燃燒著熊熊大火!刺目的電光和震耳欲聾的雷聲幾乎同時炸響,巨大的聲浪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狂奔的孫三炮和王癩子心頭!
“轟隆隆——!!!”
大地開始劇烈地顫抖!不是地震的晃動,而是山體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和斷裂的巨響!南山斷崖,那麵巨大的、俯視著無底潭的岩壁,在狂風、雷電和大地震動的多重摧殘下,終於支撐不住!
“轟——!!!”
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整個斷崖上半部分,如同被無形的巨斧劈開,巨大的岩體帶著萬鈞之勢,朝著下方的無底潭轟然崩塌!無數磨盤大小的巨石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砸入潭中,濺起衝天的渾濁水柱!更多的巨石則如同憤怒的巨獸,沿著陡坡瘋狂滾落,碾碎沿途的一切!煙塵衝天而起,遮天蔽日!
“不——!!!”落在後麵的王癩子絕望地看著那如同山洪般滾落的巨石群,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就被一塊呼嘯而來的巨石狠狠砸中!血肉之軀瞬間被碾碎,化作一灘模糊的血肉!
跑在前麵的孫三炮也未能幸免!他剛躲過一塊滾石,第二道刺目的閃電如同天罰之鞭,精準無比地撕裂長空,直直劈在他的頭頂!
“哢嚓——!!!”
刺目的電光一閃而逝!孫三炮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僵在原地,整個人瞬間變得焦黑,如同燒透的木炭,縷縷青煙從頭上升起,隨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狂風在怒號!烏雲在翻騰!雷電在狂舞!山崩在繼續!巨石如同憤怒的冰雹,無情地砸落!整個南山斷崖區域,如同末日降臨!僥幸跑得稍遠、或躲在更堅固掩體後的其他幾個後生(他們沒敢靠近潭邊,隻在遠處看熱鬨),也被這毀天滅地的景象嚇得肝膽俱裂,連滾帶爬地逃向村莊方向,哭爹喊娘,隻恨爹娘沒給自己多生幾條腿。
這一場天地震怒般的災劫,足足持續了一夜。狂風暴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不絕於耳,山體的崩塌聲和巨石滾落聲在暴雨中沉悶地回蕩。整個漠河鄉都在風雨飄搖中戰栗,無人敢眠,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在油燈昏暗的光線下瑟瑟發抖,聽著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恐怖聲響,祈禱著災難快點過去。
第二天清晨,風停雨歇。肆虐了一夜的雷霆和崩塌終於平息。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透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慘淡。
趙鐵柱幾乎一夜未眠,聽著那恐怖的動靜,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不安越來越重。天剛蒙蒙亮,他就召集了村裡十幾個膽大的青壯,帶著繩索、扁擔和簡陋的擔架,麵色凝重地朝著南山方向走去。
越靠近南山斷崖,景象越是觸目驚心。
原本還算好走的山路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和斷裂的樹木。泥濘不堪,散發著雨水混合著新鮮泥土和……某種淡淡焦糊味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死寂。
終於,他們來到了斷崖附近。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手腳冰涼!
昨日還存在的斷崖,上半部分已經完全坍塌!巨大的岩體如同被巨人啃噬過,露出猙獰新鮮的斷口。無數崩落的巨石,如同小山般堆積在下方,徹底填埋了那片區域。哪裡還有什麼無底潭的蹤影?那個曾經深不見底、散發著陰冷氣息的潭口,連同周圍的一切,都被深深地、嚴嚴實實地掩埋在了數十萬噸的亂石泥土之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新土石堆!
災難的痕跡遍布四周。被巨石砸斷的大樹橫七豎八地倒伏著,枝乾扭曲。地麵上,散落著被狂風吹斷的樹枝和撕裂的樹葉,泥濘中混雜著暗紅的、已經凝固發黑的血跡……
趙鐵柱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帶著人,強忍著恐懼和不適,開始搜尋。
很快,他們找到了孫三炮。或者說,是孫三炮的殘骸。就在離那巨大新土石堆不遠的一處窪地裡。屍體焦黑扭曲,如同被烈火焚燒過的枯木,早已不成人形,隻有那四分五裂的焦炭狀軀塊,無聲地訴說著昨夜那道天罰之雷的恐怖威力。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彌漫在空氣中。
更遠處,靠近滾石路徑的邊緣,他們發現了王癩子。他被一塊足有半間屋子大小的巨石死死壓住,隻露出下半身。露出的部分血肉模糊,骨頭刺破皮肉,白森森地露在外麵,混合著泥漿和暗紅的血汙。巨石邊緣,還粘著一小塊染血的、破破爛爛的衣角。
死寂籠罩著這片剛剛經曆了天地之怒的山穀。清晨的微風吹過,帶著雨後的濕冷,卻吹不散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死亡氣息。僥幸逃回去報信的後生,此刻也跟來了,臉色慘白如紙,指著那巨大的新土堆,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地描述著昨天潭中伸出的巨爪和瞬間消失的李二狗。
趙鐵柱站在那巨大的、埋葬了無底潭的新土石堆前,沉默得像一塊石頭。他粗糙的手指深深掐進了掌心,指甲刺破了皮肉,滲出鮮血,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看著眼前孫三炮和王癩子慘不忍睹的屍骸,聽著幸存者那充滿恐懼的描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連心臟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扔進去了……他把那銅鈴扔進去了……沉入了那無底的深淵……
可結果呢?
李二狗被潭中伸出的巨爪拖走,屍骨無存!王癩子被滾石碾成肉泥!孫三炮被天雷劈成焦炭!連那深不見底、傳說勾連幽冥的無底潭,都被崩塌的山體徹底掩埋!這……這根本不是什麼解決!這更像是一個潘多拉魔盒被徹底打開!一場更大、更恐怖、引動了天地之怒的災難!
他看著那巨大的新土堆,墨綠色的潭水、深青色的巨爪、冰冷的鱗片、幽光的趾甲……這些畫麵不受控製地在腦海中翻騰。那銅鈴……它還在裡麵嗎?被深埋在這萬噸山石之下?還是……它已經借著那巨爪和這場災難,掙脫了束縛?那潭底……連接的到底是什麼?
一股比麵對羊魔時更加深沉、更加無力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緩緩淹沒了趙鐵柱。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某種無法理解、無法抗衡的存在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他自以為解決了禍根,卻可能親手釋放了更恐怖的東西,或者……觸怒了某個沉睡的禁忌。
“埋……埋了吧……”趙鐵柱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茫然。他指揮著同樣麵無人色的村民,用帶來的工具,在遠離那巨大新土堆的地方,草草挖了兩個淺坑,將孫三炮焦黑的殘骸和王癩子被巨石壓得不成樣子的屍身收斂進去。沒有棺材,隻有幾塊破席子裹著。泥土覆蓋上去,很快堆起兩個小小的墳包。
沒有哭聲,隻有壓抑到極致的沉默。村民們機械地動作著,眼神躲閃,充滿了恐懼和對未知的茫然。
趙鐵柱最後看了一眼那兩座新墳,又望了一眼遠處那座如同巨大墳墓般、埋葬了無底潭的土石堆。山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打著旋兒,仿佛無數看不見的幽魂在無聲地嗚咽。
結束了?還是……剛剛開始?
他不知道。隻有一種冰冷徹骨的預感,如同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那枚沉入深潭的銅鈴,那場引動天地之怒的災劫,以及那深潭之下可能存在的恐怖……這一切,都如同一個巨大的、不祥的陰影,沉甸甸地壓在了漠河鄉的上空,壓在了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