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越來越近,仿佛就在回廊拱門的另一側!每一步(如果那能稱之為“步”)都如同踏在三人緊繃欲裂的心弦上,敲打著他們瀕臨崩潰的神經。陰寒的氣息濃稠如墨,帶著刺鼻的腐朽和鐵鏽般的腥甜,幾乎讓人窒息。篝火的光芒被壓縮到極限,火苗瘋狂搖曳,掙紮著發出幽藍的光芒,將三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布滿汙漬的廊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回廊內溫度驟降,嗬氣成霜,李德財和王栓子如同掉進了冰窟窿,連骨髓都在打顫。
“嗚……嗚嗚……嗬嗬……”那幽怨淒厲的哭聲和漏風般的嗬嗬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近在咫尺!聲音不再是飄忽不定,而是仿佛就在他們耳邊吹氣,帶著一股冰冷的、令人汗毛倒豎的濕意!充滿了無儘的悲傷、刻骨的怨毒和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貪婪的饑餓感!
“裝神弄鬼的東西!給老子滾出來!”張魁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這吼聲既是給自己壯膽,也是試圖用陽剛血氣驅散這陰邪鬼蜮!他手中的砍山刀猛地向前一劈,刀鋒劃破凝滯的空氣,發出短促的破空聲,雪亮的刀光在幽暗的回廊中一閃而逝,仿佛要將那無形的恐懼劈開!
哭聲和嗬嗬聲,如同被掐斷的琴弦,再次戛然而止。
死寂!比剛才更加深沉、更加壓抑的死寂!隻有外麵風雨的咆哮如同背景的喪鐘,以及篝火垂死掙紮的劈啪聲。那逼近的“吱呀”聲也消失了,仿佛那靠近的東西……就停在拱門後的黑暗中,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這死寂比任何聲音都更可怕。黑暗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在火光邊緣蠕動、翻湧,帶著冰冷的惡意。王栓子死死咬住自己的拳頭,眼淚和鼻涕糊了滿臉,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李德財雙手合十,嘴唇瘋狂哆嗦著,用儘畢生所知的各路神佛名號在心裡瘋狂祈禱,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突然!
“噠……噠……噠……”
一種新的、清晰而規律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是水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音!清脆,冰冷,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節奏感,在回廊深處那片濃稠的黑暗中響起!
聲音的來源,就在拱門入口的陰影邊緣!
張魁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他示意李德財和王栓子噤聲,自己則屏住呼吸,將丹田一口氣提到極致,運足目力,如同捕獵前的猛虎,死死盯向聲音來源——那片拱門入口的陰影!
借著篝火最後一點頑強搖曳的、幽藍色的光芒,他看到了!
在距離拱門入口僅幾步之遙的陰影邊緣,離地約三尺高的地方,一片朦朧的、暗紅色的、不規則的輪廓,正靜靜地懸浮著!
那……那赫然是一頂撐開的、巨大的油紙傘!
傘麵呈現出一種汙濁不堪的暗紅色澤,仿佛浸透了陳年的血汙和雨水,早已失去了油紙應有的光澤,變得如同乾涸的血痂。傘麵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破洞,邊緣耷拉著破爛的布條,如同招魂的幡旗,在陰風中微微飄動。支撐傘麵的傘骨,依稀可見是深色的湘妃竹,但多處斷裂、扭曲,如同被巨力蹂躪過,顯得猙獰而詭異。最令人心膽俱裂的是傘尖的位置——那裡沒有尋常的傘帽,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異常尖銳細長的金屬尖刺!它如同毒蛇的獠牙,又似死神的指尖,筆直地、毫無生氣地指向回廊內的三人!
“噠……噠……”那水滴聲,正是冰冷的雨水,順著破洞的傘麵,滴落到下方同樣冰冷的石板地麵上所發出的聲響。然而,詭異絕倫的是——傘的下方,空無一物!沒有持傘的手,沒有支撐的腳,沒有身體,沒有任何可以解釋它懸浮的依托!隻有那頂破敗、汙穢、散發著無儘陰寒與死亡氣息的暗紅色油紙傘,如同被無形的絲線吊著,又似被某種邪惡的力量托舉著,就那麼靜靜地、詭異地懸浮在半空中!
“鬼……鬼傘!是它!真的是它!”王栓子最後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發出一聲淒厲到非人的、如同夜梟啼哭般的尖叫!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那懸浮的暗紅傘影,似乎被這聲充滿了活人恐懼的尖叫所驚動,又或許是……吸引!它那毫無生氣的傘麵,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下角度。傘尖那點閃爍著幽光的金屬尖刺,在昏暗中仿佛瞬間被注入了邪惡的生命力,如同毒蛇鎖定了獵物冰冷的眼睛,瞬間精準地鎖定了尖叫的王栓子!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混合著腐朽、死亡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惡意,如同實質的冰潮,猛地向三人洶湧撲來!
“跑!!!”張魁睚眥欲裂,所有的恐懼瞬間轉化為求生的本能和護衛的責任!他爆發出有生以來最響亮的、如同受傷雄獅般的怒吼!他知道,麵對這種超乎常理的邪物,任何遲疑都是死亡!他左手猛地向後一探,抓住嚇癱在地的李德財的衣領,用儘全身力氣將他往身後回廊通往大門的方向狠狠一甩!同時,右腳如同鐵鞭般狠狠踹在同樣嚇傻、癱軟的王栓子屁股上,將他踹得向前踉蹌撲去!
“栓子!帶東家往大門跑!快!彆他媽回頭!!”張魁的吼聲帶著撕裂般的急迫!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咻——!”
一聲尖銳刺耳、如同裂帛般的破空聲驟然響起!那懸浮的暗紅傘影動了!它不是飄移,而是如同強弩射出的箭矢,帶著一股濃烈腥臭的陰風,快如閃電般射向剛剛被踹出去、立足未穩的王栓子!
速度之快,在昏暗的回廊中隻留下一道暗紅色的、帶著死亡氣息的殘影!
“栓子小心啊!”被甩到後麵的李德財驚恐萬狀地嘶喊,聲音卻淹沒在風雨和自己的恐懼中。
王栓子隻覺得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死亡氣息瞬間籠罩全身!他下意識地回頭,瞳孔中倒映出的,隻有那在視野中急速放大、閃爍著致命幽光的傘尖!
“噗嗤!”
一聲輕響,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凝固的豬油,又似利刃刺穿敗革。
那根尖銳冰冷的金屬傘尖,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王栓子單薄的粗布短褐,精準無比地刺入了他後心偏左、靠近脊柱的位置!位置刁鑽到了極點,避開了堅硬的肩胛骨,直透胸腔深處!
“呃……!”王栓子身體猛地一僵!雙眼瞬間暴突,眼球上布滿血絲,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茫然!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深處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漏氣聲!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和極致的冰冷瞬間攫取了他所有的意識!那不是單純的肉體疼痛,而是一種生命本源被強行剝離、靈魂被撕扯的恐怖感受!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所有的血氣、精氣神,如同決堤的洪水,正被那刺入體內的冰冷傘尖瘋狂地吸食、抽走!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原本健康的膚色迅速失去血色,變得灰敗、蠟黃,如同在烈日下暴曬了數月的乾屍!皮膚緊緊貼在骨骼上,眼眶深陷,嘴唇萎縮,露出森白的牙齒。
“栓子——!我的栓子啊——!”李德財目睹這如同噩夢般的恐怖一幕,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如同母獸喪子般的悲鳴!肝膽俱裂!
張魁目眥欲裂,眼中瞬間布滿血絲!憤怒與護衛的責任壓倒了恐懼!他深知此刻救援已遲,唯有拚死一搏,或能為李東家爭取一線生機!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妖孽!老子跟你拚了!”鼓動全身殘存的氣力,雙手緊握厚背砍山刀,一個箭步猛衝上前,用儘平生所學、在戰場上搏殺領悟的最狠辣一招——力劈華山!刀鋒撕裂空氣,帶著嗚咽般的破風聲和同歸於儘的決絕,狠狠砍向那柄刺在王栓子身上、正在貪婪吸食的詭異紅傘的傘柄與傘骨連接處!那是他根據之前傳說判斷的、可能是傘最脆弱的部位!
“鐺——!!!”
一聲震耳欲聾、如同洪鐘炸裂般的金鐵交鳴巨響在回廊中爆開!火星如同煙花般四濺!
張魁隻覺得一股巨大無匹、沛然莫禦的反震之力從刀身傳來!這力量遠超他的想象!震得他雙臂劇痛欲折,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那看似腐朽脆弱的傘柄,其堅硬程度竟遠超百煉精鋼!他這足以劈開碗口粗木樁的全力一刀,隻在上麵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