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暴戾怨毒的意念尖嘯在趙清真識海中炸開!荊條“怪手”撕裂殘餘金光,五根淬毒長矛般的指爪,帶著同歸於儘的決絕,直掏心窩!腥風撲麵,死亡陰影瞬間籠罩!
趙清真心神被那猝不及防的童音衝擊得劇震,金光微黯,劍炁一滯!致命的破綻已然露出!
然而,就在那漆黑指爪即將觸及胸膛道袍的刹那——
趙清真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處,一點璀璨如星、堅如磐石的光芒驟然亮起!那是曆經無數生死磨礪、早已融入骨髓的戰鬥本能!更是全真龍門“心死神活”、於至險處守中定靜的性命修為!
“哼!”
一聲短促而冰冷的鼻音,如同金鐵交擊!他強行壓下了識海中翻騰的悲憫與震動,將那股直刺本心的孩童恐懼與絕望暫時封存於道心一角!護體金光神咒雖黯未滅,純陽真炁於體內百脈瞬間完成了一次狂暴的逆衝!
“噗!”
一口滾燙的心頭精血,混合著被強行壓下的翻騰氣血,猛地噴出!這口精血並非無的放矢,而是精準無比地噴在了近在咫尺的歸塵劍身之上!
“嗡——!”
暗金色的歸塵劍,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烈火,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劍身上流轉的玄奧雷雲紋路瞬間被染上一層刺目的血金之色,跳躍的電弧粗大了數倍,發出劈啪炸響!劍格處鑲嵌的北鬥七星寶石,仿佛被這飽含修士精元與決死意誌的心血點燃,七點星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瘋狂閃爍、旋轉,瞬間連成一片璀璨的星圖!一股古老、蒼茫、引動周天星鬥的無上威嚴,混合著雷霆的毀滅與純陽的剛烈,轟然爆發!
噴血的同時,趙清真的身形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如同風中弱柳般向後猛地一折!道袍緊貼著他的身體,勾勒出驚險的弧度!那掏心而來的漆黑指爪,帶著刺骨的陰風,堪堪擦著他胸前的衣襟劃過!鋒利的爪尖甚至在道袍上留下了五道焦黑的劃痕,隱隱有陰毒怨氣試圖侵蝕,卻被道袍本身蘊含的清光與殘留金光死死擋住!
“嗤啦!”
指爪落空!撕裂空氣的厲嘯聲刺耳欲聾!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身形後折的瞬間,趙清真的左手動了!快如閃電!五指在胸前瞬間捏成一個極其玄奧、仿佛能引動九天罡風的法印——正是全真龍門秘傳的“引風印”!
“疾!”
法印成,真言出!
“呼——!”
一股狂暴剛猛的烈風,毫無征兆地憑空而生!並非尋常山風,而是蘊含著趙清真純陽真炁、至剛至陽的“乾天罡風”!這罡風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推在趙清真的前胸!
借著這股強大的推力,趙清真那如同彎弓般後折的身形,不僅沒有被掃帚精後續的怨氣狂潮吞噬,反而如同離弦之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猛地向後倒射而出!瞬間脫離了荊條“怪手”的攻擊範圍,拉開了十數丈的距離!
這一退,看似狼狽,實則妙到毫巔!不僅避開了致命一擊,更瞬間脫離了怨氣力場最核心的絞殺範圍,為自己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嗷——!”
掃帚精發出了不甘到極致的怒吼!它那致命一擊落空,核心又被歸塵劍蘊含心血精元的雷霆之力灼傷,此刻那兩點紅芒已暗淡如風中殘燭,巨大的帚頭劇烈顫抖,構成身體的荊條大片大片地枯萎、剝落,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量,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剛才那偽裝童音、引動絕望意念的搏命一擊,顯然也耗儘了它最後的心力!
趙清真身形在十數丈外穩住,單膝點地,一手拄著歸塵劍,一手捂住胸口。道袍上五道焦黑的爪痕觸目驚心,嘴角殘留著殷紅的血跡,臉色蒼白如紙,氣息也明顯粗重了許多。方才的噴血退避,看似化解了危機,實則對他自身也是極大的損耗。金光神咒的光芒黯淡了大半,勉強維持著護體。
一人一“精”,隔著彌漫著硝煙、怨氣與焦糊味的狼藉戰場,遙遙對峙。斷魂坡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隻有山風嗚咽,卷起破碎的荊條和焦黑的草屑。
趙清真的目光,冰冷如萬載玄冰,穿透翻滾的稀薄怨氣,死死鎖定在那巨大帚頭核心處。他的靈覺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反複掃描著那兩點暗淡紅芒深處。
剛才那直刺靈魂的童音…那瞬間爆發的、純粹的墜落恐懼與黑暗絕望…絕非偽裝!那是深埋在百年凶戾怨毒外殼之下,最原始、最脆弱、也最核心的執念殘魂!
“原來如此…”趙清真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清晰,在死寂的山坡上回蕩,“百年怨氣為甲,戾氣為刃,吞噬生人父母精氣為薪…包裹著的,卻是一縷墜崖孩童的驚懼殘魂與尋親不得的執念…好一個‘父母煞’!好一個怨毒精魄!”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了掃帚精那扭曲猙獰的表象,直指其最本源、最悲哀的核心。
“嗷…嗚…”那掃帚精似乎聽懂了趙清真的話語,巨大的帚頭猛地一顫,發出一聲似哭似嚎、充滿了混亂與痛苦的嗚咽。那兩點暗淡的紅芒劇烈地閃爍起來,仿佛在抗拒,又仿佛在哀鳴。構成它身體的荊條加速了枯萎崩解,大片的汙垢簌簌落下,露出裡麵更加腐朽的本質。它“站”在那裡,不再攻擊,也不再試圖逃遁,周身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行將就木的衰敗氣息,以及一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迷茫與悲傷。
強弩之末!
趙清真緩緩站起身,拄著歸塵劍。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胸口的煩悶和翻騰的氣血。眼神中的冰冷殺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悲憫,以及一種勘破因果後的決斷。
降服此獠,非為殺戮,而為度化。斬其怨毒之根,解其沉淪之魂!
他鬆開捂著胸口的手,站直身體。雖然臉色依舊蒼白,氣息未複,但腰背挺直如鬆,一股淵渟嶽峙的沉凝氣度重新散發開來。他反手將歸塵劍插回背後暗金色的劍鞘,劍身入鞘,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劍格北鬥七星的光芒也隨之收斂,但那股沉凝厚重的劍意並未消散,反而如同歸鞘的潛龍,蓄勢待發。
趙清真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氣息奄奄、茫然悲鳴的掃帚精。他知道,此刻是度化的最佳時機!怨氣甲胄被破,戾氣鋒芒已折,唯有那縷孩童的恐懼執念暴露於外,脆弱而迷茫。
他不再猶豫。左手掐訣,右手探入懷中,取出一遝裁剪好的黃裱紙,一支紫毫符筆,一方朱砂墨硯。動作迅捷而沉穩,就地盤膝坐下,將符紙鋪展在身前一塊相對平整的青石之上。
筆鋒飽蘸殷紅朱砂。
這一次,落筆不再快如驚電,而是凝重、沉穩、一絲不苟。筆走龍蛇間,勾勒出的不再是蘊含雷霆殺伐的破邪符文,而是充滿了寧靜、安魂、引渡之意的“往生安魂符”與“解冤釋結符”。每一筆都灌注了他精純的真炁與宏大的願力,朱砂符文在筆下流淌,散發出柔和而聖潔的金色光暈,隱隱有低沉的梵唱道音在符籙線條間回響。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低沉而莊嚴的《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誦念聲,從趙清真口中緩緩流淌而出,伴隨著筆鋒的勾勒,每一個字音都仿佛蘊含著無形的力量,化作金色的符文虛影,融入筆下的朱砂符籙之中。經文聲在寂靜的山坡上回蕩,如同清泉洗滌著汙濁,又如暮鼓晨鐘,敲擊著那迷茫的殘魂。
隨著經文的誦念與符籙的繪製,趙清真周身散發出一種寧靜而宏大的氣息。那並非淩厲的殺伐,而是如同大地般包容,如同星空般浩瀚的慈悲與度化之力。這股氣息與歸塵劍鞘散發的沉凝劍意隱隱呼應,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場域,將整個斷魂坡頂籠罩其中。
山坡上肆虐的陰風,似乎在這誦經聲與慈悲場域中漸漸平息。彌漫的怨毒戾氣,如同遇到了克星,絲絲縷縷地被淨化、消散。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與腥甜,也淡去了許多。
那氣息奄奄的掃帚精,在這股宏大慈悲的誦經聲與安魂符籙散發的柔和光暈籠罩下,那巨大的、猙獰的帚頭停止了顫抖。構成其身體的腐朽荊條不再剝落,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暫時維係。那兩點暗淡的紅芒,瘋狂閃爍的頻率也慢了下來,光芒不再那麼刺眼怨毒,反而透出一種迷茫、脆弱,甚至…一絲難以察覺的渴望。
“…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窮,由汝自招…”
“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趙清真的誦經聲越發莊嚴宏大,如同黃鐘大呂,震徹幽冥!他筆下的最後一張符籙——“開通冥路玉符”也已完成!符籙之上,一個形似門戶、由無數金色光點構成的玄奧符文熠熠生輝!
他放下符筆,雙手各捏起一張“往生安魂符”與“解冤釋結符”,口中真言再變,語調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敕令幽冥的無上威嚴:
“三魂七魄,歸吾符中!宿世冤愆,今朝釋清!敕!”
“咄!”
隨著最後一聲真言敕令,趙清真雙手猛地向前一推!兩張符籙化作兩道柔和卻穿透力極強的金光,如同擁有靈性般,無視空間距離,瞬間印在了掃帚精那巨大帚頭的核心——那兩點暗淡的紅芒之上!
“嗡——!”
符籙觸及紅芒的刹那,爆發出遠比繪製時更加璀璨的金光!無數細密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蔓延開來,瞬間覆蓋了整個巨大的帚頭!構成掃帚精身體的腐朽荊條、斷裂木柄,在這神聖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殘雪,迅速消融、分解,化為縷縷青煙飄散!
“嗷…嗚…”
一聲悠長、痛苦卻又仿佛帶著解脫意味的悲鳴,從金光核心處傳出。那兩點紅芒在金光的包裹下,劇烈地掙紮、扭曲,仿佛在進行著最後的抵抗與蛻變。附著其上的百年凶戾怨氣、吞噬精血的汙穢,被金色符文強行剝離、淨化!絲絲縷縷粘稠的黑氣被灼燒成虛無,發出滋滋的聲響。
金光越來越盛,淨化之力越來越強!
終於!
“噗”的一聲輕響,如同氣泡破裂。
巨大的、猙獰的荊條帚頭和那斷裂的酸棗木柄,徹底化為飛灰,消散在夜風之中。
金光緩緩收斂。
在趙清真麵前數尺之地的虛空中,隻剩下一點微弱到近乎透明的幽藍光芒。那光芒極其純淨,卻又極其脆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光芒的核心,隱約可見一個極其模糊、蜷縮成一團的孩童虛影。他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恐懼,懷中似乎還緊緊抱著一個同樣虛幻的掃帚輪廓。正是虎子殘存於世的那一縷驚魂!
此刻,這縷驚魂被柔和的金光包裹著,如同一個透明的繭。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百年前墜崖瞬間的極致恐懼與黑暗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依舊源源不斷地從光繭中散發出來,衝擊著趙清真的靈覺。同時,還有一絲微弱卻無比執拗的意念,在無聲地呼喚:“…爹…娘…好冷…好黑…”
趙清真看著眼前這脆弱的光繭,眼中最後一絲冷厲也徹底化為了深沉的悲憫。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光繭前。此刻的虎子驚魂,已無半分凶戾,隻剩下最原始的痛苦與無助。
“癡兒…”趙清真輕歎一聲,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百年沉淪,苦海掙紮,皆因執念未消,驚懼未平。今日,貧道便為你重溯根源,了斷塵緣,引渡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