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白骨照大同_青海沒有羊眼湯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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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白骨照大同(1 / 2)

永樂十四年,五月初一。

大同府,這座矗立在風沙與鐵血中的九邊雄鎮,在暮春時節竟反常地籠罩在一片肅殺寒意之中。天空是沉甸甸的鉛灰色,不見日頭,唯有凜冽的北風卷起砂礫,抽打在斑駁的城牆上,發出嗚咽般的嘶鳴。往年此時,城外應已有零星的草色掙紮著冒頭,如今卻隻見一片枯黃死寂,仿佛連大地都被這無休止的酷寒抽乾了生機。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劣質煤煙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如同鐵鏽般的腥甜——那是經年累月的戰陣血氣滲入泥土後,被寒意重新逼出的味道。

城西校場,點將台高聳。新任鎮守大同總兵官、陽武侯薛祿一身山文鐵甲,猩紅披風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他麵沉似水,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台下肅立的數千邊軍。軍士們甲胄陳舊,許多還帶著修補的痕跡,臉上刻著風霜與疲憊,眼神在麻木中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惶。隊列並不十分齊整,竊竊私語如同蚊蚋般在寒風中時隱時現。

“…聽說了嗎?白登山那邊…前兒夜裡巡哨的兄弟又聽見了…”

“…可不是!陰風慘慘的,金鐵交鳴,比上個月更真了!嚇得他們連滾帶爬跑回來…”

“…這鬼天氣,凍死個人!馬廄裡好幾匹好馬昨兒突然就倒了,眼珠子發綠,口吐白沫…”

“…邪性…太邪性了…”

薛祿濃眉緊鎖,猛地一揮手。身旁的親兵統領厲聲喝道:“肅靜!”

校場上瞬間鴉雀無聲,隻有風聲呼嘯。

薛祿向前一步,聲音洪亮如金鐵交鳴,壓過風聲:“將士們!瓦剌狼子,屢犯邊陲!聖天子命本侯鎮守此塞上雄關,保境安民!爾等皆我大明虎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豈可因些許寒風異響,便心生怯懦,亂我軍心?!”

他目光如刀,掃過台下:“傳令!即日起,夜不收兵(偵察兵)前出三十裡,加倍巡弋!各營整備器械,加固城防!凡有懈怠軍務、妖言惑眾、動搖軍心者——”他頓了頓,聲調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寒意,“軍法從事!斬立決!”

一個“斬”字,如同重錘砸在每一個軍士心頭。驚惶被強行壓下,代之以更深沉的恐懼和麻木的服從。

“謹遵將令!”數千人齊聲應諾,聲音在空曠的校場上回蕩,卻顯得有些空洞乏力。

薛祿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走下點將台。猩紅披風卷起一道凜冽的弧線。他心中遠非表麵這般鎮定。白登山的“陰兵”傳言愈演愈烈,軍中驚馬事件頻發,士氣低落如同瘟疫蔓延。更棘手的是,昨日收到密報,城西寡婦村那邊似又有“鬼妻哭城”的怪事傳出,守城兵卒人心浮動。這大同,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連他這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悍將,也感到一絲莫名的心悸。

“侯爺,”親兵統領快步跟上,低聲道,“昨夜…馬廄又死了三匹。症狀…和前幾次一樣。獸醫查不出病症,隻說…邪氣侵體。”

薛祿腳步一頓,鐵甲葉片發出冰冷的摩擦聲。他望向城西馬廄的方向,眼神陰沉:“知道了。傳令下去,死馬就地焚燒,深埋灰燼!再有人敢議論馬眼放綠光之事,杖八十,枷號示眾!”

五月初二,夜。月黑風高。

大同城西,寡婦村。這並非朝廷建製,而是曆年戰事留下的瘡疤。低矮破敗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如同被遺棄的骨骸。村中幾無燈火,隻有嗚咽的寒風穿過殘破的窗欞和籬笆,發出鬼哭般的尖嘯。

村北儘頭,緊挨著一道陡峭的土崖,便是“寡婦崖”。崖下亂石嶙峋,終年不見陽光,陰風盤旋,是村裡人丟棄死貓爛狗甚至夭折嬰孩的地方。此刻,崖下最背陰處,一個蜷縮的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那是李氏。她裹著單薄破舊的夾襖,身體因寒冷和饑餓而劇烈顫抖。丈夫三年前戰死在飲馬河畔,連屍骨都未能尋回。她帶著唯一的女兒苦熬,靠給人漿洗衣物勉強糊口。可這該死的倒春寒,凍死了她最後幾棵賴以活命的菜苗,也凍絕了城裡富戶施舍的活計。女兒三天前發起了高燒,小臉燒得通紅,此刻正氣息奄奄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丫兒…娘的丫兒…”李氏喃喃著,聲音嘶啞乾裂。她摸索著身邊一個破陶罐,裡麵隻剩下淺淺一層渾濁的冰水混合物。她小心翼翼地抱起陶罐,想用身體最後一點熱氣融化那點冰,喂給女兒。

指尖觸到刺骨的冰水,凍得她一哆嗦。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她的脖頸,越收越緊。她抬起頭,望向崖頂上方。那裡,大同城高聳的輪廓在黑暗中如同巨大的怪獸,幾星微弱的燈火,是屬於活人的世界,卻離她如此遙遠。

丈夫戰死的噩耗傳來時,她沒有哭。公婆相繼病逝時,她沒有哭。可此刻,看著懷中滾燙卻無聲無息的小生命,感受著指尖那刺骨的冰冷和腹中火燒火燎的饑餓,一股巨大的、無法承受的悲慟和怨恨猛地衝垮了她所有的堅強!

“啊——!”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的哭嚎,猛地從她喉嚨裡迸發出來!這哭聲充滿了絕望、不甘和滔天的怨憤,穿透了呼嘯的寒風,在死寂的寡婦崖下反複回蕩!

“當家的!你死得好慘啊——!”

“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活活餓死…凍死——!”

“老天爺!你開開眼啊——!”

“這大同城!這吃人的世道!還我男人命來——!”

她不管不顧地哭喊著,用儘全身的力氣,仿佛要將這三年積壓的所有痛苦、所有怨恨都傾瀉出來!聲音在崖壁間碰撞、折射,變得越發淒厲、扭曲,如同無數冤魂的合唱,朝著崖上大同城的方向,瘋狂地湧去!

與此同時,大同城西,靠近城牆的馬廄區域。

一排排低矮的廄棚在寒風中沉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料、馬糞和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腥臊氣。值夜的幾名老卒蜷縮在避風的角落裡,裹著破舊的羊皮襖,就著一盞昏黃搖曳的油燈,小口啜飲著劣質的燒刀子,試圖驅散深入骨髓的寒意。

“嘶…這鬼風,刮得骨頭縫裡都疼!”一個缺了門牙的老卒搓著手抱怨。

“省點力氣吧,王槐根。這算啥?比起白登山那邊…”另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兵壓低聲音,朝東北方向努了努嘴,“那才叫邪乎!昨兒個二狗子他們小隊巡夜回來,臉都嚇綠了,說聽見千軍萬馬在霧裡頭廝殺,刀槍碰撞,人喊馬嘶,還有…還有洪武爺的龍旗在風裡呼啦啦地響!”

“噓!噤聲!”一個年長些的伍長嗬斥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侯爺下了嚴令,再提這些,小心腦袋搬家!管好咱們的馬是正經!”

“馬?”王槐根灌了口酒,苦著臉,“馬也不安生!你看那幾匹新到的口外良駒,白天還好好的,天一黑就…就…”

他的話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一陣極其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又像是貼著地皮,幽幽地飄了過來!那哭聲淒慘、怨毒,充滿了無儘的悲苦和控訴,在死寂的夜裡被寒風切割得支離破碎,卻異常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

“…還我男人命來——!”

“…餓啊…凍啊…你們…好狠的心——!”

“我的娘咧!”王槐根手裡的酒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臉色煞白,牙齒格格打顫,“又…又來了!是…是寡婦崖!是李寡婦!她…她找來了!”

幾個老兵卒也嚇得魂飛魄散,擠作一團。那伍長強作鎮定,拔出了腰間的佩刀,手卻在不停發抖:“怕…怕什麼!定是風!是風刮過崖縫的聲音!”

然而,那哭聲並未停止,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淒厲,仿佛就在馬廄外徘徊!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惡意!

“嗷——!”

就在這時,馬廄深處猛地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嘶鳴!緊接著,如同連鎖反應,整個馬廄瞬間炸開了鍋!幾十匹戰馬同時發狂!它們瘋狂地撞擊著廄欄,碗口大的蹄子將地麵刨得塵土飛揚!馬眼中充滿了極度的恐懼,瞳孔深處,竟隱隱跳躍著兩點極其微弱、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幽綠光芒!

“砰!哢嚓!”一根碗口粗的鬆木廄欄在狂馬的撞擊下應聲斷裂!幾匹受驚最甚的駿馬如同脫韁的瘋獸,嘶鳴著衝出廄棚,在昏暗的營區內橫衝直撞!

“攔住它們!快攔住!”伍長嘶聲大喊,聲音都變了調。

值夜的老卒們哪敢上前,連滾爬爬地躲閃著。混亂中,一匹失控的棗紅馬直直衝向那盞唯一的油燈!

“嘩啦!”燈盞被撞翻在地,火油四濺!乾燥的草料瞬間被點燃!

“呼——!”火舌猛地竄起!迅速蔓延開來!火光跳躍,映照著一張張驚恐扭曲的臉,映照著狂馬眼中詭異的綠芒,更映照著遠處城牆方向那片深邃的黑暗——寡婦崖下那淒厲的哭嚎,依舊在風中時斷時續,如同為這場混亂奏響的喪曲!

“走水啦!馬驚啦!鬼哭…鬼哭索命啦——!”淒厲的喊叫劃破夜空,瞬間傳遍了整個城西營區!

五月初三,晨。天色依舊陰沉。

大同知府衙門後堂,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知府張炳文,一個年過五旬、麵容清臒的文官,此刻眉頭緊鎖,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鐵力木的案幾。他下首坐著本府通判、經曆,以及被緊急召來的幾位本地耆老和僧道代表。空氣中彌漫著壓抑和一絲難以言說的恐慌。

“昨夜城西營區馬廄走水,燒毀廄棚三間,受驚奔逃、踩踏致傷戰馬十七匹,重傷軍卒兩人,輕傷五人。”通判的聲音乾澀,念著手中的簡報,“起火原因…疑是油燈傾倒引燃草料。馬匹驚厥原因…尚在徹查。另…值夜兵卒多人聲稱,事發前曾聞…聞得城西寡婦崖方向有婦人啼哭之聲,聲甚淒厲…”

“婦人啼哭?”一位須發皆白、穿著綢緞長衫的耆老失聲道,“莫非…又是那‘鬼妻哭城’的舊事重演?三年前,也是這般時節,凍餓而死的劉氏…馬鋪山黃仙廟也應該加大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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