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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伏旱魃(續三)(2 / 2)

噗通!

趙清真再也支撐不住。歸塵劍脫手,斜插在濕潤的泥地裡,劍身光芒儘斂,恢複古樸。他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摔在泥水之中,濺起一片溫熱的水花。他仰麵朝天,任由溫熱的雨水衝刷著臉上、身上的血汙和焦痕。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和鐵鏽味,眼前陣陣發黑,體內經脈如同被烈火灼燒後又澆上冰水,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強行引導、煉化旱魃本源戾氣,幾乎榨乾了他所有的精氣神,更讓他的身體承受了難以想象的重創。

但他嘴角,卻緩緩勾起一絲極淡、極疲憊,卻又無比釋然的弧度。成了…這千裡焦土的第一縷生機…被他從旱魃口中…硬生生奪回來了!

“道長!”“活神仙!”李三槐和劫後餘生的漢子們哭喊著撲過來,七手八腳地將趙清真從泥水裡小心地扶起。有人脫下自己還算乾淨的裡衣,蘸著溫熱的雨水,顫抖著擦拭他臉上、手上的血汙和焦痕,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

暴雨,依舊在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衝刷著周府廢墟的斷壁殘垣,也衝刷著泥濘中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

周世顯癱在冰冷的泥漿裡,額頭抵著汙濁的地麵,肩頭的傷口在雨水的浸泡下麻木地刺痛。他聽到了遠方那一聲沉悶的大地轟鳴,也看到了那道衝天而起的淡藍水柱,以及隨後覆蓋天地的溫潤甘霖。更感受到了那股彌漫開來、驅散了枯竭與絕望的沛然生機!

土地廟的方向,沒有雷霆審判落下。隻有雨聲,和隱約傳來的、劫後餘生的、帶著哭腔的歡呼。

他…他成功了?他真的…以一己之力,平息了蝗災?引來了…真正的甘霖?

這個認知,像一道更猛烈的閃電,劈開了周世顯被悔恨和絕望填滿的腦海。他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再次抬起頭,望向那個方向。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仿佛能看到,那個青灰色的身影,在眾人的簇擁下,如同一座不倒的豐碑。

“嗬…嗬…”他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抽氣聲,想哭,卻發現連眼淚都似乎被剛才的絕望燒乾了。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羞愧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著他的心臟,比肩頭的傷口痛楚千百倍!自己引雷毀家,他引水活人;自己傲慢招災,他虛懷救世…

什麼是道?

什麼是力?

什麼是真正的“虛受人”?

答案,如同這漫天溫潤的雨水,冰冷而清晰地澆透了他每一寸靈魂。他之前所有的認知,所有的驕傲,在眼前這活生生的事實麵前,都變成了最可笑、最肮臟的垃圾!

“少爺!少爺您快起來!雨太大了!您的傷…”管家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幾個家丁冒著大雨衝過來,七手八腳地想把他從泥水裡架起來。

“滾開!”周世顯猛地爆發出一股蠻力,狠狠甩開攙扶的手!力道之大,讓本就虛弱的管家再次跌倒在泥水裡。他掙紮著,無視肩頭撕裂般的劇痛,用膝蓋和僅能活動的右手,在冰冷的泥漿中,向著土地廟的方向,一寸一寸、極其艱難地爬行!

泥水混合著血水,糊滿了他的臉、他的身體。昂貴的錦袍被碎石瓦礫劃得破爛不堪,沾滿了汙穢。他爬得很慢,每一次挪動都耗儘力氣,在泥濘的地麵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狼狽不堪的痕跡。但他眼神死死盯著那個方向,裡麵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火焰——贖罪!或者說,是抓住那最後一線可能存在的救贖之光!

他不再是什麼周家少爺,他隻是一個罪人,一個在泥濘中向著自己親手鄙棄、卻又唯一能拯救他靈魂的光明,卑微爬行的罪人。

土地廟的深井旁,臨時搭建了一個簡陋的草棚。

趙清真盤膝坐在乾燥的草墊上,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嘴唇乾裂,氣息微弱。李三槐的小孫女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裡麵盛著剛剛從井裡打上來的、清澈溫潤的泉水,喂到趙清真嘴邊。

趙清真微微頷首,就著碗沿,小口啜飲著。清冽甘甜的泉水帶著溫和的生機之力流入乾涸灼痛的喉嚨,如同久旱逢甘霖,滋潤著近乎枯竭的經脈。歸塵劍靜靜橫放在他膝前,劍身暗淡,劍格處的七星寶石也光澤內斂,仿佛耗儘了力量陷入沉睡。唯有劍脊上那些玄奧的雷紋,在吸收了蘊含生機的雨水氣息後,偶爾閃過一絲極細微的金芒,如同蟄伏的雷龍在緩慢恢複。

他閉目內視。體內情況堪稱慘烈。強行容納、疏導旱魃本源戾氣,經脈如同被烈火焚燒後又強行拓開的河道,布滿了細微的裂痕,傳來陣陣灼痛和空虛感。丹田氣海中的真氣近乎枯竭,龍門道基雖然未損,卻也光華黯淡,如同蒙塵的明珠。沒有數日靜修,輔以靈藥,難以恢複。但萬幸,那股焚儘一切的旱煞戾氣,終究是被大地坤元吞噬、被井水生機融合轉化,不僅未能摧毀他,反而在生死邊緣的磨礪下,讓他對“坎水”的柔韌、“坤土”的承載、“震雷”的破邪,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道心之上,那層因紅塵煉心而沾染的微塵,仿佛也被這場生死劫火淬煉得更加通透澄澈。有真炁護體,皮膚沒有損壞,隻是頭發胡須被燒灼的短了一點。

“道長…您…您感覺好些了嗎?”李三槐佝僂著腰,站在草棚外,雨水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老臉流下,眼神裡充滿了感激和後怕,“您…您可千萬要保重啊!您是我們的大恩人,是這河南府萬千百姓的救星啊!”他身後,幾個同樣淋著雨的漢子也紛紛點頭,眼神熾熱而虔誠。

趙清真緩緩睜開眼,眸中神光雖弱,卻依舊澄澈平靜。他微微搖頭,聲音帶著重傷後的沙啞:“老丈言重了。此井生機,乃天地造化,貧道不過順勢而為,借力導引。真正的生機,在諸位心中向善求存之念,更在腳下這方厚土。”他的目光投向草棚外那溫潤的雨幕,以及雨幕下,龜裂土地被浸潤後泛起的深色濕痕。“旱魃戾氣雖被壓製疏導,然其根植千裡焦土怨念,非一口井、一場雨可儘除。三日…三日之內,若不能調和此間枯榮生滅之因果,恐有反複。”

“三…三日?”李三槐和眾人臉色一變,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草棚外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和驚呼。

“快看!那…那是什麼人?”

“天啊!他…他在爬?!”

“是…是周家那個少爺!他爬過來了!”

趙清真目光微凝,透過草棚的縫隙望去。

泥濘不堪的荒野上,一個身影正極其艱難地向著土地廟的方向蠕動。他渾身裹滿了黑黃的泥漿,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破爛的錦袍拖在身後,沾滿了碎石和枯草。左肩處,一片暗紅的血汙在泥水中暈開。他每一次向前挪動,都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在濕滑的泥地上留下深深的拖痕和掙紮的印記。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卻洗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狼狽與絕望。

正是周世顯。

他終於爬到了離草棚不遠的地方,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倒在冰冷的泥水裡,劇烈地喘息著,肩頭的傷口在泥水浸泡下,邊緣已經有些發白。他勉強抬起頭,泥水順著頭發流進眼睛,模糊的視線死死鎖定草棚中那個盤坐的身影。

“道…道長…”他聲音嘶啞,微弱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卑微與乞求,“周世顯…知…知錯了…”他掙紮著想抬起頭,想做出叩拜的姿態,卻連支撐起上半身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徒勞地昂著脖子,像一條瀕死的魚。

草棚內外一片死寂。李三槐和漢子們看著泥濘中這個曾經不可一世、此刻卻狼狽如狗的富家公子,眼神複雜。有憤怒,有鄙夷,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趙清真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那雙被泥水和雨水糊住、卻依舊能清晰感受到其中無儘悔恨、絕望和卑微求懇的眼睛。周世顯之前的驕橫狂妄、刻薄惡毒,與此刻泥濘中掙紮乞憐的形象,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道心深處,那絲因他嘶吼而泛起的漣漪,再次輕輕蕩漾開。非是憐憫,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明悟。師父所言“以虛受人”,這“虛”字,既是自身持守中正,虛懷若穀,亦是能容這世間百態,包括這驕狂之後的幡然悔悟,這罪孽深重的卑微求存。紅塵煉心,煉的不僅是己心,亦是觀照眾生心。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泥水中奄奄一息的周世顯,聲音平靜無波,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將他抬進來。取井中清泉,為他清洗傷口。”

李三槐等人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快!聽道長的!”兩個年輕力壯的漢子立刻冒著雨衝出去,小心翼翼地架起泥漿裡的周世顯。觸碰到他肩頭傷口時,周世顯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劇烈顫抖,卻死死咬著牙,沒有掙紮。

他被半拖半架地弄進草棚,放在遠離趙清真的角落。有人打來一桶清澈溫潤的井水,用布巾蘸著,小心地擦拭他臉上、身上的泥汙。冰涼的井水觸碰到肩頭翻卷的傷口,帶來刺骨的疼痛,周世顯渾身痙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硬是一聲不吭,隻是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看著盤坐在草墊上、閉目調息的趙清真。

泥汙被洗去,露出他慘白失血的臉,額頭上是剛才在泥地裡磕碰出的青紫和破口,左肩的傷口更是觸目驚心——一塊鋒利的羊脂白玉碎片深深嵌入骨肉,邊緣的皮肉被雷火灼燒得焦黑翻卷,又被泥水浸泡得發白腫脹。

“道長…這…這碎玉嵌得太深了…得…得請郎中啊…”清洗傷口的漢子看著那猙獰的傷口,手足無措。

趙清真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周世顯肩頭的傷口上,又移向他那雙充滿痛苦、悔恨和一絲茫然求懇的眼睛。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玉碎其表,猶可磨礪。”

“心蒙塵垢,當以何為刃?”

這句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周世顯的心上!他渾身劇震,眼中瞬間湧起更深的痛苦和茫然。是啊…玉碎了,可以打磨成器。可自己這顆被金錢、傲慢、虛妄徹底蒙蔽汙染的心呢?拿什麼來磨?拿什麼來洗?贖罪…該如何贖?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有絕望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水漬,無聲地滾落。

趙清真不再看他,目光轉向草棚外溫潤的雨幕,和雨幕下那片剛剛被生機浸潤的土地。三日因果調和…這周世顯的幡然悔悟,是契機?還是…另一重變數?他緩緩閉上眼,繼續引導著體內那微弱卻堅韌的龍門真氣,修複著瀕臨崩潰的經脈。歸塵劍靜靜躺在他膝前,劍脊雷紋,在雨水的潤澤下,似乎又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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