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真接過,入手微沉,打開一看,正是那套粗製濫造的赭黃“龍袍”和紙糊“翼善冠”。他忍住笑意,板著臉道:“好!妖物依附已除!貧道這便開壇作法,為你驅邪!你且附耳過來,還需如此這般…”
他在王癩子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王癩子先是疑惑,繼而露出猥瑣而了然的笑容,連連點頭:“明白!明白!道長高明!這下看那趙油兒還怎麼跟我搶功!”說完,又鬼鬼祟祟地跑了。
趙清真看著手裡的“證物”,搖了搖頭。這拙劣的東西,竟能掀起如此風波,真是荒唐。他正欲收起,忽然眉頭一皺,從那“龍袍”的領口內側,感覺到一絲極微弱的、與那貓妖同源卻更加陰冷晦澀的妖氣殘留!這氣息…竟隱隱與昨夜縣衙那絲皇家肅殺之氣有某種勾連?
“果然不止是貓妖作祟…”趙清真眼神銳利起來。
下午時分,縣衙二堂。吳知縣硬著頭皮升堂,錦衣衛檔頭依舊隱身屏風之後。穆太公被帶上堂,雖憔悴,卻因得知女兒或許無恙(拜貓妖所賜),眼神清明了許多。
“穆耘!你裝瘋賣傻,妄圖混淆視聽!還不從實招來!”吳知縣一拍驚堂木,色厲內荏。
就在這時,堂下忽然一陣騷動!隻見那趙油兒竟掙脫了差役,衣衫不整地衝上堂來,撲通一聲跪倒,涕淚橫流,指著穆太公大叫:“老爺!我招!我全招!是王癩子!是王癩子逼我做的假證物!他給了我十兩銀子!那龍袍是他婆娘縫的,帽子是他用糊窗戶的紙糊的!就藏在穆家灶膛灰裡!他昨夜還夢遊去豬圈,肯定是被穆公家的貓仙懲罰了!貓仙大人饒命啊!”
滿堂嘩然!吳知縣目瞪口呆!屏風後似乎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
不等眾人反應,王癩子也從外麵衝了進來,一聽趙油兒居然搶先招供還把屎盆子都扣自己頭上,頓時炸了毛,跳起來罵道:“放你娘的屁!趙油兒!明明是你出的餿主意!你說陛下最恨這個,一告一個準!那龍袍上的蟒紋還是你偷學你婆娘繡花描的樣子!你昨晚上還抱著柱子學貓叫春呢!定是貓仙附你身了!”
兩人竟在公堂之上互相撕咬起來,將如何勾結、如何造假、如何散布謠言、甚至平日裡的齷齪勾當抖落了個底朝天!聽得堂上堂下眾人是目瞪口呆,又想笑又不敢笑。
吳知縣氣得渾身發抖,臉一陣紅一陣白。這案子還沒審,兩個原告先打起來了,還把陰謀全揭穿了!這…這讓他怎麼往下演?屏風後那位爺還在看著呢!
穆太公看著這出鬨劇,又是憤怒又是悲哀,更是哭笑不得。
趙清真隱身堂外人群之中,微微點頭。那王癩子果然按他的“指點”(他騙王癩子說這樣能徹底擺脫貓妖糾纏並把責任推給趙油兒),來了個“惡人先告狀”,沒想到趙油兒因為中了貓妖幻術,心神失守,竟也竹筒倒豆子全說了。這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就在堂上亂成一鍋粥之際,誰也沒注意,一隻黑貓悄無聲息地蹲在了縣衙大堂的屋脊之上,碧綠的豎瞳冷冷地俯瞰著下方,嘴角似乎咧開一個譏諷的弧度。它輕輕甩了甩尾巴。
突然,那正在互相揭短的趙油兒和王癩子,同時渾身一僵,眼神變得直勾勾的。下一秒,兩人竟不約而同地趴在地上,四肢著地,仰起脖子,齊齊發出一聲淒厲悠長的——
“喵——嗚——!!”
真正的、如同叫春般的貓叫聲,響徹了整個縣衙公堂!
滿堂死寂。
所有人都石化了。吳知縣手裡的驚堂木“哐當”掉在地上。屏風後麵傳來一聲似乎被茶水嗆到的劇烈咳嗽。
趙油兒和王癩子叫完這一聲,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眼睛一翻,同時口吐白沫,暈厥過去。
堂上堂下,落針可聞。隻有那屋頂的黑貓,優雅地舔了舔爪子,身影一晃,消失不見。
良久,吳知縣才哆哆嗦嗦地指著地上兩人:“快…快抬下去!找郎中!不…找道士!”
他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對師爺道:“這…這案子…還審個屁啊…記錄在案,穆耘…暫時收監,待…待本官查明…查明這…這貓妖之事再說…”他偷偷瞟了一眼屏風,隻見那後麵已經空無一人。
穆太公被帶下去時,神情複雜,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趙清真轉身離開縣衙,眉頭微鎖。貓妖今日這番戲弄,看似幫穆太公洗刷了冤情,實則更深層次地攪動了官衙的怨氣與恐懼,那兩聲貓叫,更是將一股濃鬱的妖氣植入了昏迷的趙、王二人體內。它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而屏風後那位悄然離去的錦衣衛,又扮演著什麼角色?那“龍袍”上殘留的與皇家氣息勾連的妖氣……
事情,遠未結束。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