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也奇怪,那蒼涼的歌聲一起,江中的風浪似乎真的稍稍平息了一些,那巨大的黑影也不再那麼躁動。
趙清真點點頭:“嗯,禮數到了,先禮後兵。現在該問問這老烏龜到底鬨哪樣了。”
他縱身一躍,竟如蜻蜓點水般,踩著洶湧的波浪,幾個起落就逼近了江心漩渦!
岸上眾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簡直是神仙下凡!
趙清真立於波濤之上,歸塵劍並未出鞘,隻是提在手中。他對著漩渦中心喝道:“兀那石龜!貧道趙清真!你既已通靈,當知天道!為何無故興風作浪,荼毒生靈?有何冤屈,不妨道來!若再冥頑不靈,休怪貧道劍下無情!”
漩渦中沉默了片刻,隨即一個沉悶、蒼老、又帶著濃濃怨氣的聲音,如同滾雷般從水底傳出:
“哼!小道士!休要多管閒事!不是爾等凡人先欺辱於吾?竟敢用汙穢絲絛捆縛吾之元神!此等奇恥大辱,焉能不報?!”
趙清真一愣:“絲絛?什麼絲絛?”他掐指一算,恍然大悟,“哦……你說的是六十年前,龍虎山張天師路過此地,見你靈氣外泄恐釀災禍,用以約束你的那道‘縛靈絛’?”
“正!是!”石龜精怒吼道,聲浪激起千層浪,“那牛鼻子老道!仗著幾分道行,欺吾太甚!將吾鎮壓於此一甲子!今日禁製稍鬆,吾定要水淹福州,以消吾恨!”
趙清真聽得哭笑不得:“我說老烏龜,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張天師那是為你好,也是為兩岸百姓好!你當時靈氣失控,差點引發地震,天師隻是約束你,又沒傷你性命。你倒好,不思收斂修為,反而積怨報複?你這心眼比針眼還小啊!”
“放屁!”石龜精破口大罵(如果烏龜能罵人的話),“被捆的不是你!你試試被一根破帶子捆六十年動彈不得是什麼滋味!今日彆說你個小道士,就是張老道親至,吾也要與他分個高下!”
趙清真歎了口氣:“唉,所以說,‘執著之者,不明道德’。你這老龜,修行千年,卻連這點嗔念都放不下,難怪道行寸進。既然好言相勸你不聽……”
他手腕一翻,歸塵劍鏗然出鞘!
劍身暗金,劍鋒薄如蟬翼,在昏暗的天光下流淌著奇異的光澤,劍脊上玄奧的雷紋仿佛活了過來,隱隱有電光閃爍。劍格處七顆異色寶石按北鬥方位排列,熠熠生輝。
一股淩厲無匹、卻又中正平和的劍意瞬間籠罩了整個江麵,連洶湧的波濤都為之一滯!
“……那就隻好活動活動筋骨了。”趙清真挽了個劍花,笑眯眯地說,“正好拿你試試貧道新悟的‘北鬥削龜殼劍法’。”
那石龜精顯然感受到了歸塵劍上蘊含的可怕力量,又驚又怒:“小輩安敢欺吾!”
它猛地催動妖力,江心漩渦驟然擴大,無數由江水組成的、猙獰可怖的水鬼夜叉,嘶吼著撲向趙清真!同時,兩道巨大的、由淤泥和水草凝聚而成的觸手,如同巨蟒般從左右夾擊!
岸上眾人看得驚呼連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馬鐸更是死死攥著拳頭,手心全是汗:“仙長小心啊!”
趙清真卻不閃不避,長笑一聲:“來得好!”
歸塵劍光華大盛,他身形如遊龍,劍光如匹練!隻見暗金色的劍光在場中縱橫交錯,那些撲來的水鬼夜叉一觸即潰,重新化為江水。那兩條巨大的淤泥觸手,更是被劍光輕易絞碎!
“隻有這點本事嗎?老烏龜?那你這甲子真是睡過頭了!”趙清真一邊打還一邊調侃。
石龜精被徹底激怒,咆哮道:“小輩找死!”
它那巨大的本體猛地從漩渦中抬起一部分!那果真是一個龐大無比的石頭龜殼,上麵布滿了青苔和水草,卻閃爍著詭異的土黃色光芒!一股沉重如山嶽般的妖力壓向趙清真!
“喲,終於舍得露頭了?”趙清真眼睛一亮,“看劍!”
他劍訣一引,歸塵劍上北鬥七星寶石依次亮起!天空中,對應的北鬥七星竟也在白日顯現出淡淡星輝!
“北鬥敕令!天雷召來!”
趙清真一聲大喝,劍尖直指蒼穹!
哢嚓——!!!
一道粗如兒臂的銀色天雷,撕裂烏雲,如同九天雷神的怒火,精準無比地劈在了那剛剛露頭的石龜背甲之上!
“嗷嗚!!!”
石龜精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被劈得渾身電光亂竄,龐大的身軀劇烈顫抖,差點被重新砸回江底!背甲上甚至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紋!
它徹底怕了!這道士不僅能召天雷,還能引動星辰之力!這根本不是它能抗衡的!
“仙長饒命!仙長饒命啊!”石龜精瞬間慫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哀求,“是小龜錯了!小龜再也不敢了!求仙長收了神通吧!”
趙清真懸浮於空,衣袂飄飄,歸塵劍斜指下方,雷光在劍尖吞吐不定,宛如雷神降世。他慢悠悠地問:“哦?現在知道錯了?不水淹福州了?不找張天師報仇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石龜精把腦袋縮在殼裡(雖然本來也看不太見),聲音發顫,“小龜願受仙長管教!隻求仙長饒小龜一命!”
岸上眾人見方才還凶威滔天的石龜精此刻竟如此卑躬屈膝,無不目瞪口呆,對趙清真的敬畏之情更是無以複加。
周知府激動得老臉通紅:“降住了!降住了!仙長威武!快!快記下來!本官要上表為仙長請功!”
馬鐸則喃喃道:“原來……仙長昨晚對我那真是客氣到家了啊……”
趙清真沉吟片刻,道:“念你修行不易,亦是事出有因,貧道便饒你此次。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守護烏龍江兩岸百年,保風調雨順,航道平安,將功折罪!你可能做到?”
“能能能!小龜一定做到!多謝仙長不殺之恩!”石龜精忙不迭地答應。
“至於張天師那道縛靈絛……”趙清真想了想,“此物於你已成心魔,貧道便替你解了罷!”
他劍尖再次一點,一道細微卻鋒銳無匹的劍氣射入漩渦深處。隻聽“嘣”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石龜精渾身一震,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妖力運轉頓時順暢了許多,卻又被趙清真的天雷之力所震懾,不敢有絲毫異動,反而更加恭敬:“多謝仙長!”
趙清真點點頭,歸劍入鞘,飄然落回岸上。
隨著石龜精收斂妖力,江上風浪迅速平息,烏雲散去,陽光重新灑落江麵,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景象隻是一場噩夢。
岸上頓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百姓們紛紛跪倒在地,叩謝仙長救命之恩。
周知府和馬鐸趕緊上前,一左一右拉住趙清真,感激涕零,語無倫次。
“仙長真乃福州再生父母!”“仙長請務必隨下官回府,讓下官略儘地主之誼!”
趙清真卻擺擺手,目光望向福州城方向,眉頭微蹙:“府尊大人,馬大人,此事雖了,然貧道觀福州城內,似仍有陰晦之氣縈繞,恐非僅石龜作亂一事。尤其是……水邊。”
馬鐸心裡又是一咯噔:“仙長,您是說……”
趙清真點點頭:“恐有水鬼作祟,尋替身之事。而且,似乎還與城中某位貴人有關。”
周知府和馬鐸麵麵相覷,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馬鐸更是暗自叫苦:這福州府到底是什麼風水寶地?怎麼妖魔鬼怪沒完沒了啊!還能不能讓人安心搞教育了!
趙清真看著兩人苦瓜般的臉色,不由莞爾:“二位大人不必過於憂慮。貧道既已插手,便會管到底。且隨貧道回城,看看究竟是何方水鬼,如此不長眼,專挑貴人下手。”
說罷,他青衫一拂,率先向福州城走去。
周知府和馬鐸連忙屁顛屁顛地跟上,如同跟著老母雞的小雞崽。
身後,烏龍江波光粼粼,一片平靜。隻有江心深處,那隻挨了雷劈的老烏龜,正小心翼翼地舔舐著背甲上的裂紋,心裡默默發誓:以後睡覺一定蓋嚴實點,再也不敢隨便踢被子了……哦不,是再也不敢隨便發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