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輪寺風波,如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雪域聖湖,激起的漣漪遠超趙清真預期。丹增多吉活佛的真麵目被止水鏡當眾揭穿,伏誅於歸墟劍下,這不僅重創了潛藏極深的“噶當巴”傳承,更在整個烏斯藏地區的上層宗教界引發了劇烈的地震。讚譽者有之,稱其為滌蕩妖氛、護持正法的“漢地大德”;詆毀者更眾,尤其那些與“噶當巴”有著千絲萬縷聯係、或自身便不乾淨的寺院與僧侶,視其為攪亂秩序、毀謗佛門的“魔障”,暗中串聯,欲除之而後快。
趙清真對此心知肚明,卻渾不在意。他道心圓融,隻問本心,不滯於外物毀譽。離開大輪寺後,他並未折返東方,而是繼續向西,進入了與烏斯藏毗鄰、同樣隸屬於大明版圖,但情況更為複雜、部族林立、教派紛雜的朵甘都司地界。
朵甘之地,山川更為險峻,氣候更為嚴酷。這裡不僅是藏傳佛教各派勢力交錯之地,更殘留著大量古老的本教(苯教)遺跡與習俗,民間巫術、鬼神崇拜盛行,可謂魚龍混雜,光怪陸離。止水鏡在此地感應的“穢邪”之氣,不僅未曾減弱,反而變得更加斑駁、狂野,如同這片土地本身,充滿了原始而未經馴服的力量。
他行至一處名為“喀瓦格博”的雪山腳下。此山終年雲霧繚繞,雪峰如劍,直插蒼穹,被當地牧民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神山”。然而,據山腳下一個小村落裡惶恐的牧民透露,近幾個月來,神山深處時常傳來詭異的鼓聲與誦經聲,夜空中偶見血色光華衝霄,更有進入深山采藥或放牧的村民莫名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村中長者憂心忡忡,認為是觸怒了山神,或是被“魔羅”攝去了魂魄。
趙清真凝望那被雲霧籠罩的雪峰,眉頭微蹙。他感受到的,並非什麼山神聖怒,而是一股極其濃烈、混合了血腥、怨念與某種扭曲願力的邪異氣息,從雪山深處彌漫開來,其性質與“噶當巴”的淫.邪詭譎有所不同,更偏向於一種原始、野蠻的血祭與魂祭!
“莫非……此地又有借古老儀軌之名,行殘忍獻祭之實的邪徒?”他心中升起警惕,決定深入喀瓦格博雪山一探究竟。
辭彆村民,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若有若無的清風,融入茫茫雪霧之中。越是深入,山路越是崎嶇險峻,罡風如刀,寒氣刺骨。但對於已到煉虛合道之境的趙清真而言,這等惡劣環境亦如履平地。
循著那邪異氣息的源頭,他來到了一處位於主峰側翼、極其隱蔽的冰川峽穀。峽穀入口被巨大的冰磧石和經年不化的積雪掩蓋,若非神識指引,絕難發現。穿過狹窄的入口,眼前豁然開朗,穀內竟彆有洞天!
峽穀深處,並非想象中的冰清玉潔,反而呈現出一派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隻見一片相對平坦的冰原上,矗立著數十座完全由冰塊、石塊、以及……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詭異“塔林”!這些“塔”形態各異,有的像扭曲的人形,有的像猙獰的獸首,有的則完全是不規則的堆砌,但無一例外,都散發著濃烈的死氣與怨念。
更令人發指的是,在許多骨塔的頂端,或是鑲嵌在塔身的冰塊之中,赫然凍結著一具具形態各異的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保持著死前痛苦掙紮的姿態,麵色青紫,眼神中充滿了無儘的恐懼與絕望。他們的胸腔大多被剖開,內臟不翼而飛,鮮血早已凝固,將潔白的冰雪染成了暗紅褐色。一些屍體上,還刻畫著扭曲的、充滿邪意的符文。
而在塔林中央,有一個以黑曜石壘砌的圓形祭壇。祭壇上擺放著數個嘎巴拉碗,碗中盛放的並非清水或甘露,而是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與某種油脂的混合物,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祭壇周圍,插著數十麵人皮製成的經幡,上麵以鮮血繪製著恐怖的神魔圖案與咒文。
此刻,正有數十名身著奇異混合服飾(兼具藏袍與古老本教特征)的巫師,圍在祭壇周圍,跳著狂野而詭異的舞蹈。他們臉上塗抹著血彩,口中念誦著晦澀難懂的古老咒語,手中揮舞著骨製法器、銅鈴和一種類似脛骨號角的東西。隨著他們的舞蹈與誦念,祭壇上的血液沸騰般翻滾,道道血光衝天而起,與塔林中彌漫的怨氣、死氣交織在一起,在空中形成一個隱約的、巨大而模糊的、充滿貪婪與毀滅意念的虛影!
那虛影散發出龐大的威壓,竟不弱於煉神還虛巔峰的修士!它似乎在汲取著下方血祭產生的生命能量與怨念,不斷凝實、壯大!
“以生靈血肉魂魄,祭祀邪神……此等行徑,天理難容!”趙清真目睹此景,胸中怒火升騰。這等殘忍血腥的邪祀,比之“噶當巴”的淫.邪,更為直接,更為野蠻,其對生命的踐踏,已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他看出,這祭祀儀式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那空中邪神虛影即將徹底凝實,降臨世間!到那時,不僅這峽穀將成為死地,恐怕方圓百裡的生靈都要遭殃!
不再猶豫,趙清真顯出身形,一步跨出,已至祭壇上空!歸墟意境全力展開,如同一個無形的巨大漩渦,籠罩整個峽穀!
“何方妖人,安敢行此逆天血祀,荼毒生靈!”
聲如雷霆,震得峽穀冰雪簌簌落下,那些正在狂舞的巫師動作猛地一滯,驚駭地望向空中那青袍飄飄的身影。
為首一名身材高大、臉上繪滿血色符文的老巫師,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嘶吼道:“是外道!打擾‘血食之主’降臨!殺了他,用他的血肉魂魄,作為獻給神主最好的祭品!”
眾巫師聞言,紛紛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催動手中邪異法器。刹那間,道道血光、黑氣、毒蟲虛影、以及無數被禁錮在塔林中的怨魂,如同潮水般向趙清真湧來!淒厲的尖嘯與怨毒的詛咒充斥峽穀,仿佛要將這片天地都拖入無間地獄!
“冥頑不靈,自取滅亡!”趙清真眼神冰冷,歸塵劍鏗然出鞘!
這一次,他不再留手。煉虛合道初期的磅礴法力灌注劍身,暗金色的劍罡暴漲,化作一道橫貫天地的巨大光柱!光柱之中,北鬥七星虛影瘋狂旋轉,引動周天星力,更融入了歸墟意境那化歸萬法、返本還源的至高真意!
“北鬥注死,歸墟葬滅!邪神妖巫,儘化塵埃!”
劍罡斬落,並非直劈,而是如同巨大的磨盤,緩緩旋轉壓下!那洶湧而來的血光、黑氣、毒蟲、怨魂,在接觸到歸墟劍罡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克星,紛紛崩解、消散,被那混沌之力徹底化去,回歸為最本源的天地元氣!連一絲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不!這不可能!”那符文老巫師驚恐大叫,拚命催動祭壇,試圖讓空中的邪神虛影加速降臨。
然而,趙清真劍勢不變,歸墟劍罡如同天傾,首先碾過那些狂舞的巫師。他們的護體邪光、血肉之軀、乃至神魂,在劍罡之下,如同紙糊泥塑,瞬間灰飛湮滅!隻有那符文老巫師多支撐了一瞬,祭出一麵以頭蓋骨煉製的邪幡試圖抵擋,卻被劍罡連帶邪幡一同碾碎!
清理了雜魚,劍罡的主要威能,全部壓向了那祭壇以及空中正在凝實的邪神虛影!
“吼——!”
那邪神虛影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發出了憤怒而不甘的咆哮,凝聚起龐大的血煞怨力,化作一隻遮天蔽日的血色巨爪,抓向歸墟劍罡!
“螳臂當車!”趙清真冷哼一聲,劍罡旋轉之勢驟然加快!
血色巨爪與歸墟劍罡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種仿佛萬物歸寂的湮滅之聲!那凝聚了無數生靈血肉魂魄的巨爪,在歸墟真意麵前,如同冰雪消融,迅速崩潰瓦解!劍罡勢如破竹,直接碾過祭壇!
“轟隆!”
黑曜石祭壇轟然炸裂,上麵的嘎巴拉碗、人皮經幡儘數化為齏粉!空中的邪神虛影發出一聲淒厲絕望的哀嚎,尚未完全降臨,便被劍罡徹底絞碎、化歸虛無!
整個峽穀,為之一靜。那彌漫的血腥邪氣、衝天的怨念,在歸墟意境的籠罩下,被迅速淨化、平息。陽光透過消散的血雲,重新灑落在這片剛剛經曆了一場邪祀與淨化的土地上,映照著那些森白的骨塔與凍結的屍體,顯得格外淒冷。
趙清真飄然落下,看著這人間慘劇的現場,心中並無喜悅,隻有一片沉鬱的悲憫。他誦念《太上洞玄靈寶救苦妙經》,以自身精純真元混合經文之力,化作點點清輝,灑遍峽穀,超度那些被殘忍殺害、魂魄被困於此的無辜生靈。
清輝過處,骨塔中、冰雪下,一道道模糊的、充滿痛苦與怨恨的魂影浮現出來,在經文的安撫與清輝的照耀下,臉上的猙獰與痛苦漸漸平複,最終化為解脫與感激,對著趙清真的方向深深一拜,隨即消散於天地間,重入輪回。
做完這一切,趙清真又以大法力,將峽穀中的骨塔、屍體儘數掩埋,徹底淨化了此地的殘餘穢氣,使其恢複了一片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