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真將九子母噬魂大陣之事簡要說了一遍,慧明聽得麵色發白,連念佛號。
“此事背後,恐有極大陰謀。”趙清真望向東方,“那四指道人,或許隻是執行者。真正的幕後主使,所圖絕非一州一府。”
正說著,忽聽山下傳來喧嘩之聲。衛默言匆匆上來稟報:“趙真人,山下來了一群人,說是嘉定州士紳,聽聞大佛流淚,特來進香祈福。末將已按真人吩咐封鎖山路,但他們執意要上山,與守衛發生了爭執。”
趙清真與慧明對視一眼,下山查看。隻見山門處聚集了二三十人,為首的是個富態的中年男子,身著綢緞棉袍,頭戴貂皮暖帽,正是嘉定州有名的鹽商劉員外。
劉員外見慧明和趙清真下來,忙上前施禮:“慧明大師,劉某聽說大佛顯靈,特攜家人前來進香,祈求平安。這些軍爺卻攔住去路,說是封山,不知是何道理?”
慧明合十道:“阿彌陀佛,劉施主有心了。隻是近日寺中確有要事,暫不接待香客,還請施主見諒。”
劉員外卻不罷休:“大師,劉某可是年年捐香油錢的。如今大佛流淚,乃是大事,我等信眾豈能袖手旁觀?”他身後眾人也紛紛附和。
趙清真冷眼旁觀,忽然注意到劉員外身後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約莫二八年華,身著翠綠襖裙,容貌清秀,但麵色蒼白,眼神躲閃,緊緊抓著身旁老婦人的衣袖,似是十分恐懼。
更讓趙清真正在意的是,這女子眉心隱隱有一道黑氣,與骨釘中的邪氣同源,隻是極為淡薄,常人難以察覺。
“姑娘可是姓林?”趙清真忽然開口。
那女子嚇了一跳,抬頭看向趙清真,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道……道長如何知曉?”
劉員外皺眉道:“這是小女劉玉兒,道長認錯人了。”
趙清真卻不理會他,繼續對那女子道:“姑娘三年前,可曾走失一位姐妹,名叫林婉兒?”
此言一出,劉玉兒臉色大變,踉蹌後退兩步,險些摔倒。劉員外也變了臉色:“你……你胡說什麼!”
趙清真心中已有了猜測。他緩步上前,目光如電直視劉員外:“劉施主,令愛眉心的‘子母連心咒’,是從何而來?”
“什麼咒不咒的,我不知道!”劉員外色厲內荏,“慧明大師,你這客人好生無禮!”
慧明也看出端倪,沉聲道:“劉施主,事關重大,還望實言相告。這位趙真人乃蜀王貴客,道法通玄,既看出問題,必非虛言。”
劉員外額頭冒汗,眼神閃爍。他身後一個老婦人——劉玉兒的母親忽然哭出聲來:“老爺,事到如今,您就說了吧!玉兒這樣,我看著心疼啊!”
劉員外長歎一聲,仿佛瞬間老了十歲:“罷了罷了……三年前,玉兒的表姐婉兒確實失蹤了。當時玉兒也在場,回來後便得了怪病,時哭時笑,夜裡總說夢見婉兒在叫她。我們請了無數大夫、道士,都看不出所以然。直到去年,來了一個黑袍道人,說能治玉兒的病……”
“那道人可是左手缺一小指?”趙清真問。
劉員外一驚:“道長如何得知?那道人左手確實隻有四指。他說玉兒是被冤魂纏身,需做法事驅邪。我們病急亂投醫,便答應了。法事做了三天三夜,最後那道人取出一枚黑色骨釘,說是‘鎮魂釘’,釘在玉兒床頭,說是能鎮住冤魂。”
“愚蠢!”趙清真喝道,“那並非鎮魂釘,而是子母釘中的‘母釘’!他以你女兒精血為引,將她的魂魄與那林婉兒的魂魄連在一起,一麵抽取她的精氣滋養骨釘,一麵以她為坐標,監視你們一家!若非今日被貧道撞破,不出三月,你女兒必精氣枯竭而亡!”
劉員外一家聽得麵如土色,劉玉兒更是癱軟在地,嚶嚶哭泣。
“那道人現在何處?”趙清真追問。
“法事做完後,他說要去青城山訪友,便離開了。”劉員外顫聲道,“臨行前還說,若玉兒病情反複,可去青城山尋他。”
青城山!趙清真眼中寒光一閃。果然是那裡。
他取出一張黃符,以指代筆,淩空畫了一道“破邪安神符”,符成之時,金光一閃,沒入劉玉兒眉心。那縷黑氣遇到金光,如湯沃雪,瞬間消散。
劉玉兒身子一顫,長出一口氣,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她對著趙清真盈盈下拜:“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趙清真扶起她,對劉員外道:“令愛體內邪咒已除,好生調養便可恢複。隻是那道人恐還會回來查探,你們一家近日最好閉門謝客,莫要聲張。”
劉員外千恩萬謝,帶著家人下山去了。
慧明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憂心忡忡:“真人,看來此事牽連甚廣。那道人將母釘置於劉家,顯然是為了監控嘉定州動向。如此周密布置,所圖非小啊。”
趙清真點頭:“如今看來,這九子母噬魂大陣,隻是表象。真正的殺招,恐怕還在後頭。”他望向青城山方向,“待普賢大師到來,解決此處節點後,貧道須得往青城山一行了。”
當夜,趙清真獨坐大佛閣,靜待普賢大師。子時三刻,忽聽窗外傳來破空之聲。他推窗看去,但見一道金光自西南而來,落在淩雲寺山門處。
趙清真起身相迎。來者是個白眉老僧,身披灰色袈裟,手持一串烏木念珠,麵容清臒,雙目卻清澈如嬰,正是峨眉山萬年寺的普賢大師。
“阿彌陀佛,老衲普賢,奉蜀王與慧明師侄之請,特來相助。”普賢合十施禮,聲音平和,卻似有梵音相隨。
趙清真還禮:“有勞大師遠來。事態緊急,貧道便長話短說了。”
他將九子母噬魂大陣、四指道人、鎮水圭等事一一告知。普賢聽得麵色凝重,待趙清真說完,沉吟道:“此事果然非同小可。那鎮水圭沉寂六百年,要重新激活,需借三江水勢與北鬥星力。今夜醜時,北鬥指巽,正是最佳時機。”
二人來到大佛閣頂層。慧明已率領全寺僧眾在閣外廣場列陣,共誦《華嚴經》。梵音陣陣,佛光隱隱,與山間邪氣形成對峙。
醜時將至,趙清真與普賢並肩立於窗前。大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莊嚴,但那兩道血淚痕卻破壞了這份莊嚴,透著一股詭異。
“大師,貧道負責切斷骨釘與外界聯係,淨化其中邪氣。”趙清真取出黑色骨釘,“激活鎮水圭,便拜托大師了。”
普賢點頭,盤膝坐下,雙手結“海印三昧印”,口中開始誦念《華嚴經》中的“入法界品”。隨著經文響起,他周身泛起柔和的金光,那金光越來越盛,最終化作一道光柱,直衝雲霄。
趙清真也不怠慢,歸墟意境展開,將骨釘置於掌心。歸墟真元如潮水般湧入骨釘,開始滌蕩其中的邪陣符文。骨釘劇烈震顫,發出尖銳的鳴響,黑氣從中湧出,化作無數猙獰鬼臉,向趙清真撲來。
“破!”趙清真輕喝一聲,歸墟真元化作萬千細絲,將那些鬼臉一一絞碎。與此同時,他分出一縷神識,溝通林婉兒的殘魂:“姑娘,時機已到,貧道送你入輪回。來世,當有善報。”
溫玉中的林婉兒魂魄盈盈下拜,隨即化作一道白光,投入虛空之中。
就在骨釘中最後一絲邪氣被化去的刹那,普賢大師的誦經聲陡然高亢。但見夜空之中,北鬥七星大放光明,七道星力如銀瀑般傾瀉而下,注入大佛心臟位置。
大佛微微一震,佛身內部傳出低沉的轟鳴聲。那兩道血淚痕開始變淡,最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佛心處透出的青色光華——那是鎮水圭被激活的征兆!
青光越來越盛,與北鬥星力、三江水勢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罩,將整個淩雲山籠罩其中。山中邪氣遇到這光罩,迅速潰散。
光罩持續了一炷香時間,方才漸漸隱去。大佛恢複了往日的莊嚴,甚至比以往更多了幾分靈動之氣。
普賢大師收功起身,麵色有些疲憊,眼中卻帶著欣慰:“幸不辱命。鎮水圭已重新激活,此處的邪陣節點算是破了。”
趙清真將淨化後的骨釘遞給普賢:“此釘材質特殊,雖被邪法汙染,本質仍是靈骨。大師可帶回峨眉,以佛法溫養,或可煉成護法法器。”
普賢接過,點頭道:“善。老衲觀此骨,似有千年道行,應是某種靈獸遺骨。那邪道以此布陣,倒是暴殄天物了。”
此時慧明帶著眾僧進來,見大佛恢複如初,皆是歡喜,齊聲念佛。
趙清真卻道:“此處節點雖破,但還有八處。而且,幕後主使尚未現身。”他對普賢道,“大師,貧道明日便啟程前往青城山。峨眉與青城同氣連枝,還望大師回去後,聯絡川中各派,早做準備。”
普賢肅然道:“真人放心。老衲這就返回峨眉,稟明方丈,召集川中佛門同道,共禦邪魔。”
二人又商議了一番細節,直至東方既白。
次日清晨,趙清真辭彆慧明與普賢,與衛默言一行離開淩雲寺。臨行前,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尊重煥生機的大佛。
三江依舊奔騰,青山不改顏色。但趙清真知道,一場席卷蜀中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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