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臨淵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明的光。
他將手中的玉膽放在桌上,發出“叩”的一聲輕響。
“令儀。”
他終於再次開口,語氣平淡。
“事情我已經清楚了。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口角之爭,不必小題大做。”
蘇臨淵擺了擺手,一句話就給這件事定了性。
“雲溪受了涼,你好生照看著。望舒這裡,我會罰她抄經靜心。”
他的態度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蘇令儀的心,沉了下去。
父親這是……在偏袒她。
哪怕她聽起來罪證確鑿,父親依然選擇了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她看著秦望舒那張低垂著的,看不清神情的臉,隻覺得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在這個家裡,隻要有父親的寵愛,這個野丫頭就可以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父親說的是。”
蘇令儀壓下心頭所有的不甘與怒火,福了福身,轉身離去。
她知道,再說下去,隻會惹得父親不快。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秦望舒,我們來日方長。
隨著蘇令儀的離開,霽月閣再次恢複了安靜。
秦望舒卻覺得,周圍的空氣比剛才還要冰冷,還要壓抑。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向蘇臨淵。
“祖父……”
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她想辯解,想說自己沒有,想說這一切都是誤會。
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怎麼說?
說自己和蘇雲溪聯手演戲,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通?
說自己能預知未來,蘇家將有大禍?
恐怕就是說出口了,也會被劇本修正了。
“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秦望舒的心神劇烈地一震。
她猛然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問題。
“劇本”修正了下人們的記憶和說辭。
那……蘇雲溪呢?
蘇雲溪的記憶,有沒有被“修正”?
她現在,是記得她們聯手演戲的真相,還是也變成了那個被秦望舒當眾汙蔑、羞辱後,憤而反抗的可憐人?
如果蘇雲溪也被“修正”了……
那她們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的同盟,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
她非但沒有得到一個盟友,反而樹立了一個更恨她的敵人。
秦望舒的指尖,不受控製地蜷縮起來。
冷汗浸濕了掌心。
她看著蘇臨淵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喉嚨發緊。
她不能賭。
在不確定蘇雲溪的狀態之前,她說的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是錯的。
蘇臨淵沒有再看她,隻是重新拿起那兩顆玉膽,在手中緩緩盤動。
“坐下,繼續抄。”
她依言重新跪坐回軟墊上,拿起毛筆。
筆尖落在雪白的宣紙上,留下一個突兀的、顫抖的墨點。
她的心也跟著那個墨點,一起沉了下去。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了嗎?
就在她試圖穩住心神,重新落筆時,一隻蒼老卻有力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隻手帶著常年寫字的薄繭,和一種不容抗拒的溫度,穩住了她的顫抖。
“手都涼透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是在關心,還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急什麼。”
他並沒有看她,目光落在她寫了一半的經文上。
“心亂了,字也就亂了。”
他的聲音很近,帶著沉水香的清冷氣息。
他鬆開手,負手而立,踱步到窗邊。
“望舒,你可知,這世上最難寫的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