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舒踏入霽月閣的門檻。
她身形纖細,一身素淨的湖藍色長裙,走得不疾不徐。
廳內的空氣,幾乎凝滯。
蘇文越剛從地上站起來,官袍下擺還帶著一絲狼狽的褶皺,透著一股狼狽。
那張因被父親訓斥而漲紅的臉,瞬間扭曲。
怒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眼中的怒火幾乎要燒出來,聲音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
“你還敢來?”
秦望舒腳步未停。
徑直走到廳中,對著主位上的蘇臨淵和一旁的蘇文越,斂衽一禮。
動作標準得無可挑剔。
“望舒見過祖父,見過二叔。”
她的聲音清冷,沒有一絲波瀾。
她無視了蘇文越的質問,更無視了那張猙獰的臉。
這份平靜,徹底點燃了蘇文越的怒火。
“放肆!”他厲聲喝道,“你可知錯?!”
秦望舒緩緩直起身,抬起眼。
那雙漆黑的眸子靜靜地看向他,裡麵沒有懼怕,也沒有委屈。
“二叔息怒。”
“望舒不知,自己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蘇文越怒極反笑,那笑聲裡滿是譏諷,“好一個何錯之有!”
他指著秦望舒,手指都在發抖。
“你苛待生母,虐待繼妹,鬨得家宅不寧,這也就罷了!”
“如今,你更是將我們整個蘇家的臉麵,都丟到京城的爛泥地裡去任人踩踏!”
“現在滿京城都在傳,我蘇家家風不正,養出了你這麼個蛇蠍心腸的白眼狼!”
“今天在朝堂上,禦史台的言官像瘋狗一樣,揪著你三叔不放!”
“說他連自家後宅都管不好,品行敗壞,如何監察百官?”
“就因為你那點上不得台麵的後宅爭鬥,險些毀了我們蘇家數年的謀劃!”
“你毀了蘇家的聲譽!這就是你的錯!你現在可知了?!”
蘇文越聲嘶力竭,唾沫橫飛。
他將所有的怨氣和在朝堂上受的憋屈,儘數發泄在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身上。
秦望舒靜靜地聽著,等他說完,才再次開口。
她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蘇文越那鼓脹的怒氣。
“二叔說的這些,望舒都聽見了。”
“隻是,望舒有一事不明。”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蘇文越漲紅的臉,最終還是落回到主位上那個始終沉默不語的老人身上。
“我母親與妹妹,如今被禁足於東廂房,門外有婆子看守,不得踏出房門半步。”
“她們二人,皆是鄉野婦人,大字不識一個,平日裡連這蘇府的大門都分不清朝向。”
秦望舒的聲音不疾不徐,條理清晰。
“望舒實在想不明白,她們是如何在短短三日之內,將被禁足的蘭園之事,傳遍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
“又是如何能有這般通天的手腕,將後宅婦人的口角之爭,精準地與朝堂之上,三叔的官聲聯係起來?”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蘇文越的咒罵戛然而止,他愣在原地,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
沈莉一個被關起來的無知婦人,她是怎麼做到的?
秦望舒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說了下去。
“除非……”
“這蘭園之中,有她們的眼線,有她們的手腳,替她們通風報信,在外奔走。”
“有人,在做內鬼。”
“內鬼”二字一出,霽月閣內的空氣瞬間又冷了幾分。
蘇文越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不是蠢人,隻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此刻被秦望舒一點,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是誰?是誰這麼大膽?!”他下意識地問道。
秦望舒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二叔莫急。”
她緩緩道來,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母親與妹妹初來蘇府,人生地不熟,望舒念及她們是客,又是我名義上的長輩,便將蘭園內務,一應交由母親打理。”
“我想著,一來是讓她有事可做,不至煩悶;二來,也算是女兒的一片孝心。”
“隻是望舒沒有想到……”
她輕輕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無奈和自嘲。
“我這片孝心,倒是給了某些人引狼入室的機會。”
“不知是我母親帶來的下人裡,早有彆人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