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蘭園的仆役中,有人見風使舵,被她們用蠅頭小利給收買了去。”
話說到這裡,一切都已經明了。
這哪裡是什麼不計後果的孟浪之舉。
這分明就是一場早就設好的局。
一場清掃門戶的局。
蘇文越呆呆地看著秦望舒,看著她那張稚氣未脫,眼神卻深沉得可怕的臉,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原以為,這隻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在後宅裡鬨出的笑話。
卻沒想到,這丫頭的心思,竟深沉至此!
她早就料到了會有內鬼,甚至,她是故意將權力交出去,好讓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自己跳出來!
而他,方才還像個傻子一樣,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蘇文越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羞憤交加。
“說完了?”
一直沉默的蘇臨淵,終於開了口。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
他端起那杯已經涼透的茶,輕輕吹了吹,卻沒有喝。
蘇文越身子一顫,連忙垂下頭,恭敬道:“父親……”
蘇臨淵沒有看他,目光落在了秦望舒的身上。
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眸,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考量。
“既然是你院子裡的老鼠,你自己說,該如何處置?”
這話,無疑是給了秦望舒全權處置的權力。
蘇文越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父親的意思是……這件事,就這麼交給她了?
一個十三歲的丫頭?
秦望舒卻仿佛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沒有絲毫意外。
“回祖父。”
“家有家規,國有國法。”
“竊主家財物,傳不實之言,毀家族聲譽,按蘇家家規,當杖斃。”
秦望舒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在寂靜的霽月閣裡擲地有聲。
“但望舒以為,一棒子打死,太便宜他們了。”
她緩緩抬起頭,直視著蘇臨淵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雙本該屬於十三歲少女的眼睛裡,沒有天真,沒有畏懼,反而閃爍著一點近乎瘋狂的,笑意。
“與其讓他們死個痛快,不如,讓他們好好活著。”
“讓他們用自己的眼睛,日日夜夜地看。”
“看著他們費儘心機想毀掉的人,是如何一步步,站上他們永世無法企及的高處。”
“再讓他們用自己的嘴。”
“把當初潑出來的臟水,混著地上的泥。”
“一點,一點。”
“親口,舔乾淨。”
“祖父,您說,這……是不是對他們最好的懲罰?”
蘇臨淵凝視著她,那張布滿歲月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許久,許久。
整個霽月閣,靜得能聽見窗外竹葉被秋風吹落的沙沙聲。
終於,他緩緩放下了手中那盞早已涼透的茶。
茶盞與桌麵碰撞,發出“嗒”的一聲輕響。是最終的判決。
“好。”
他隻說了一個字。
是認可,是授權,更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蘇臨淵的目光從秦望舒身上移開,落在了自己那個依舊沉浸在震驚與羞憤中的兒子身上。
“此事,到此為止。朝堂上的風波,我會處理。”
“至於這蘭園的家事……”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再次回到秦望舒身上。
“就由望舒自己,清理乾淨。”
話音落定,再無半點轉圜餘地。
蘇文越的臉上一陣青白,張了張嘴,終究垂下頭,死死掩去眼中的驚濤駭浪。
“望舒遵命。”
秦望舒斂衽一禮,姿態依舊是那般恭敬柔順,可聲音裡,卻透著一股掌控一切的從容。
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步履平穩地走出了霽月閣。
“父親,她……她畢竟年幼,行事如此狠辣,恐怕……”蘇文越的聲音艱澀。
“狠辣?”
蘇臨淵打斷他,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譏誚。
“你以為,我蘇家能有今日,是靠滿口仁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