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進入授課的狀態。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他一邊講,一邊死死地盯著秦望舒。
看著那個少女挺直的背脊,看著她平靜無波的側臉,心中的屈辱與怒火,再次如野草般瘋長。
就這麼放過她?
讓她安安穩穩地在這裡聽學?
不!
他孔明德的聖賢書,絕不容許這等豎子玷汙!
講著講著,他的聲音忽然一頓。
滿堂學子都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隻見孔夫子發出一聲冷笑,拿起桌上一本嶄新的《千字文》,手臂一振,猛地朝秦望舒的方向扔了過去!
“啪!”
書冊劃過一道弧線,重重砸在秦望舒麵前的桌案上,發出清脆的巨響。
“你!”
孔夫子指著秦望舒,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既然是來求學的,想必連最淺顯的蒙學都未曾讀過!”
“現在,就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這《千字文》給老夫從頭到尾,朗聲讀一遍!”
“若有半句錯漏,就自己滾出文閣!”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這是何等的羞辱!
《千字文》乃是三歲蒙童的開蒙讀物!
讓一個十三歲的少女當眾朗讀,這無異於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學無術,目不識丁。
蘇子軒的臉上,瞬間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蘇玉蓉更是差點笑出聲來,期待著看到秦望舒一個字都念不出的丟臉模樣。
就連一直低著頭的蘇沐雪,都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講台上那個斯文掃地的夫子。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秦望舒身上。
他們等著看她臉色漲紅,羞憤欲絕,最好是哭著跑出去的樣子。
然而,秦望舒的臉上,依舊沒有半分波瀾。
前世,沈莉為了讓她有個好名聲,好去攀附權貴,曾拿著戒尺,逼著她日夜苦讀。
後來入了東宮,在那終日不見天日的深宮裡,能陪伴她的,也隻有那些名著古籍。
那些屈辱的記憶,此刻竟成了她最鋒利的武器。
她隻是伸出手,緩緩拿起了那本《千字文》。
她的手指白皙修長,輕輕翻開書冊的封麵。
然後,在眾人的目光中,她站起身。
她的聲音,在文閣內緩緩響起。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沒有孩童讀書的稚嫩。
沒有學子吟誦的頓挫。
孔夫子臉上的冷笑,一點點僵住。
學子們臉上的戲謔,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驚疑。
秦望舒的聲音繼續響起,不疾不徐。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
“孤陋寡聞,愚蒙等誚。”
“謂語助者,焉哉乎也。”
當她讀到這一句時,聲音裡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若有似無的嘲弄。
孤陋寡聞,說的就是這些酸臭書生。
蘇子軒的臉頰猛地一抽。
秦望舒的視線,緩緩掃過全場,最後,落在了孔夫子那張鐵青的臉上。
她停了下來。然後,她將那本《千字文》輕輕合上,放回桌案。
“夫子。”
她問。
“還要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