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家主,蘇臨淵,到了。
廳內前一刻還殘留的嗡嗡議論,瞬間消失,落針可聞。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挺直脊背,視線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他一身暗色常服,麵容肅然,步子不大,卻帶著千鈞之勢。
他身後,緊跟著二叔蘇文越,那張溫潤的臉上,此刻掛著一種幾乎按捺不住的興奮與得意。
而在他們之後,是一個影子。
一個穿著青布衣衫的少年,麵容冷峻,身形筆挺。
蘇臨淵走進花廳,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眸掃過全場。
秦望舒感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不足半息,便漠然移開。
他在主位落座。
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才悄然散去,滿堂賓客像是得了赦令,暗暗鬆了口氣,卻依舊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蘇文越上前一步,聲音刻意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意氣風發,確保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今日請各位前來,是有一件關乎我蘇家血脈的大事,要向諸位宣告!”
話音未落,他猛地轉身,一把抓住身後少年的肩膀,用力將他推到眾人麵前。
動作粗暴,卻充滿了炫耀的意味。
“此子,名為蘇懷瑾,乃我蘇文越的親生骨肉,今年十四。”
一石激起千層浪。
“嗡”的一聲,被強行壓抑的議論聲,在廳內徹底炸開。
私生子?
蘇文越竟在外頭養了個這麼大的私生子!
無數道目光,震驚、探究、鄙夷、幸災樂禍,瞬間化作無形的利箭,齊齊射向那個青衣少年。
蘇懷瑾卻抬起頭,對那些目光一一回望過去,背脊挺得筆直。
秦望舒端起茶壺,給自己添了杯茶,指尖輕輕摩挲著溫熱的杯壁,吹開水麵漂浮的茶葉碎末。
來了。
前世那場攪動整個京城風雲的大戲,終究是提前開鑼了。
也好,與其等著你來攪弄風雲,不如我先把你這顆最不定的棋子,牢牢攥在手裡。
蘇文越對周遭的反應極為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深吸一口氣,拋出了那顆真正的驚雷。
“懷瑾雖長於鄉野,卻不墜青雲之誌,於今年秋闈,一舉奪得鄉試頭名,乃是本屆最年輕的——”
他一字一頓,聲音裡灌滿了壓抑不住的歡喜與自豪。
“解元!”
秦望舒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全場。
三叔蘇文良輕哼一聲,慢條斯理地轉著手裡的鼻煙壺,嘴角是不屑。
大姑母蘇清揚的指甲在扶手上緩慢敲打,眼神晦暗不明。
二姑母蘇令儀撥弄蔻丹的動作一頓,鳳眼微眯,透出幾分審視。
角落裡,蘇晚星那把搖得風流不羈的白玉折扇,“唰”地一聲,清脆地合攏。
他死死盯著蘇懷瑾。
就連一向沉穩的蘇沐雪,都猛地抬頭,滿眼皆是不敢置信。
解元。
一個十四歲的解元。
這意味著,他不再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
他是一塊足以光耀門楣、改變家族格局的無價瑰寶!
是蘇家二房手裡,一張能瞬間掀翻牌桌的王牌!
孫夫人適時地站了出來,用帕子按著眼角,未語淚先流。
她快步走到蘇懷瑾麵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聲音哽咽,情真意切。
“好孩子,這些年……讓你在外麵受苦了。”
“都怪夫君,太過顧及我的感受,我也是昨日才知曉你的存在……”
她轉向眾人,淚眼婆娑。
“如今他母親不幸病逝,孤苦無依,我意已決,從今日起,懷瑾便正式記在我的名下,做我孫氏的親兒子!”
一番表演,滴水不漏。
廳中立刻響起一片附和的稱讚聲,全是誇讚二夫人深明大義。
蘇文越滿意地看著這一切,隨即沉下臉,對著蘇懷瑾厲聲命令:“懷瑾,還不快拜見你的祖父和母親!”
蘇懷瑾沉默著。
他不動聲色地掙開孫夫人的手,轉身,對著主位上的蘇臨淵,直挺挺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