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
蘇臨淵看著秦望舒,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終於掀起波瀾。
“好。”
蘇臨淵隻說了一個字,卻重如泰山。
“就依你。”
話音落下,廳內那股緊繃到極致的壓力,驟然一鬆。
蘇白不知何時出現,對著那盆魚躬身一禮,隨即揮了揮手,幾個下人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將青瓷盆連同那幾尾命運已定的鰱鱅,一並抬了下去。
魚腥味散去,沉水香的味道重新占據了主導。
就在廳內氣氛稍緩之際,蘇臨淵卻又開了口。
他的聲音,褪去了方才的威嚴,多了一絲屬於長輩的溫和。
“懷瑾,聽聞你自小體弱,這些年在鄉野,苦了你了。”
蘇懷瑾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錯愕。
蘇臨淵的目光溫和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審視,而是一種純粹的關切。
“前些日子,宮裡賜下幾支百年參王,品相極佳,最是滋補。”
他說著,對一旁的蘇白點了點頭。
“去,熬成參湯,給他們嘗嘗。”
蘇白躬身應是,快步退下。
百年參王。
禦賜之物。
蘇雲溪的鳳眼也亮了亮,這可是有錢都難買到的好東西。
蘇懷瑾更是心頭巨震,那股因徹底敗給秦望舒而產生的冰冷與挫敗,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關懷瞬間衝散。
一股陌生的、滾燙的暖流湧上心頭。
祖父……是在關心他?
他長於鄉野,看儘冷暖,何曾受過如此尊貴的長輩,這般細致的關懷?
他喉頭滾動,正要躬身謝恩。
蘇臨淵卻擺了擺手,轉頭看向秦望舒和蘇雲溪,臉上的笑容,越發和藹可親。
那張布滿歲月溝壑的臉,此刻看起來,就像任何一個疼愛孫輩的普通老人。
“你們倆,可要好好謝謝懷瑾。”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溫和,卻又清晰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若不是沾了他的光,這禦賜的參王,你們今日,可沒份喝。”
一句話,如同一盆冰水,從蘇雲溪的頭頂,兜頭澆下!
她臉上的喜色瞬間凝固,那雙漂亮的鳳眼,騰地一下燃起怒火!
什麼意思?
她堂堂蘇家嫡長孫女,竟要沾一個私生子的光?
她剛剛才和他合力釣上大魚,轉眼間,就成了他的陪襯?
而蘇懷瑾,則被這突如其來的榮寵砸得有些發懵。
他受寵若驚,下意識地便要躬身。
“孫兒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
蘇臨淵打斷了他,語氣裡帶著不容置喙的慈愛。
“你是兄長,又是解元郎,日後前途無量。她們姐妹倆,理應敬著你,護著你。”
這話,徹底將蘇懷瑾高高捧起。
也徹底將剛剛形成的“三人聯盟”,踩在了腳下。
秦望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憤怒的蘇雲溪,看著無措的蘇懷瑾,看著那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祖父。
她沒有說話,隻是唇角,緩緩向上,勾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
原來,這才是今天真正的,最後一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