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內的空氣,仿佛在伊芙娜離去的那一刻便凝固了。
昏黃的油燈是唯一的光源,將戈斯佝僂的身影投射在牆壁上,扭曲成一頭沉默的垂暮巨獸。
對峙。
無聲的對峙。
白發紅瞳的血族蘿莉,莉莉絲蜷縮在木屋的角落,像一頭剛剛經曆過劇變,對整個世界都充滿敵意的幼獸。
她那雙猩紅色的眼瞳,死死地鎖定著眼前這個看似行將就木的人類老者。
血族敏銳的感知告訴她,這個老頭的身體已經衰敗到了極點,氣血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甚至比她記憶中那些最孱弱的人類奴仆還要不如。
但,直覺卻在發出淒厲的警報。
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麵對天敵時才會產生的戰栗。
這個老頭明明一動不動,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座深不見底、引而不發的火山,平靜的表象下,是足以將她吞噬殆儘的恐怖。
矛盾的感知讓她困惑,但當她的視線觸及戈斯那屬於“人類”的蒼老麵容時,深植於骨髓的仇恨瞬間壓倒了一切。
是人類!就是這個種族,用刀劍和火焰,將她的家族、她的城堡、她的一切都化為了灰燼!
“嗬——!”
一聲不似孩童且飽含著憎恨的尖嘯從莉莉絲喉間迸發。
她不再猶豫,蜷縮的身體如同一張被壓到極限的彈簧,瞬間爆發!
白色的身影化作一道閃電,以遠超凡人孩童的速度,徑直撲向戈斯的喉嚨。
她那纖細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已經化為足以撕裂鋼鐵的利爪。
然而,麵對這致命的一擊,戈斯甚至沒有從那張破舊的木椅上站起。
他隻是靜靜地坐著,身體以一種肉眼難以察覺的幅度,微微向側後方一傾。
就是這毫厘之間的移動,讓莉莉絲的撲殺軌跡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偏差。
就是現在。
戈斯動了。
他沒有用手去格擋,而是用一種近乎平靜的姿態,順手抄起了桌上那根用來攪拌蔬菜湯的油膩膩木質湯勺。
在莉莉絲的利爪即將觸及他脖頸皮膚的前一刹那,湯勺動了。
沒有風聲,沒有鬥氣的光芒,隻有一聲清脆的“篤”。
木勺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不偏不倚地,輕輕敲在了莉莉絲白皙的手腕關節上。
那一瞬間,莉莉絲隻覺得一股奇異的震動順著腕骨瞬間傳遍全身。
她凝聚的全部力量、速度、以及那股複仇的怒火,仿佛被這一記輕敲打進了一個無底的漩渦,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力量如潮水般退去,身體失去了平衡。
“啪嗒。”
白色的身影狼狽地摔在戈斯腳邊,如同翻滾的白毛團子,激起一小片灰塵。
莉莉絲完全懵了。
她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仰頭看著那個依舊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的老人,心中充滿了驚駭與不解。
發生了什麼?自己全力的一擊,竟然被一根湯勺如此輕易地化解了?
這不可能!
“你的速度不錯,力量也遠超凡人。”戈斯的聲音沙啞而平靜,如同在評價一塊木柴的優劣,“但你的攻擊,充滿了漏洞。憤怒讓你失去了對力量最基本的控製。”
屈辱感湧上心頭。
莉莉絲再次發出一聲怒吼,從地上一躍而起,這一次,她張開小嘴,露出了尖銳的獠牙,咬向戈斯的大腿。
戈斯依舊沒動,隻是將腳邊的一塊抹布,用腳尖輕輕一挑。
那塊臟兮兮的抹布仿佛有了生命,精準地迎向莉莉絲,不輕不重地蓋在了她的臉上,讓她咬了個空。
同時,戈斯手中的湯勺再次探出,輕輕點在她的後頸。
又是一陣熟悉的脫力感。
莉莉絲再次軟倒在地,猶如失去了全部掙紮的白毛團子。
“破綻一:重心不穩。你的撲殺隻求速度,下盤卻空無一物。”
莉莉絲不信邪,一次又一次地從各個角度發動攻擊。
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有時是一根燃燒了一半的柴火,精準地格擋住她的爪擊;
有時是戈斯看似隨意伸出的一根手指,點在她發力的腰眼上,讓她瞬間岔了氣,小臉彆扭。
無論她如何瘋狂,如何拚儘全力,都無法觸碰到這個老人的衣角。
他就好像一座亙古不變的礁石,而自己隻是拍打在礁石上、最終無力碎裂的浪花。
數次徒勞的攻擊後,莉莉絲終於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她癱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汗水浸濕了她銀白色的長發。
她的眼中,第一次浮現出了不甘、困惑,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
戈斯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昏黃的燈光在他身後投下巨大的陰影,如同年邁巨龍俯瞰著稚嫩凡人。
“第一,”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住在這裡,你就要聽我的。否則,門就在那邊。外麵的世界對一個失去雙翼的血族孤兒意味著什麼,你應該比我清楚。”
莉莉絲的身體一僵,炸毛瞬間蔫下。
失去雙翼,是她最大的痛楚和秘密。
“第二,”戈斯將那鍋還在冒著熱氣的、味道古怪的蔬菜湯推到她麵前,“你的食物,我會解決。但在那之前,先學會像人一樣吃飯。我不會給你提供人血。”
“第三,”戈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莉莉絲的靈魂,直視她內心最深處的黑暗,“你想複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