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同神明憤怒的咆哮,在漆黑的林間肆虐。
戈斯的身影,如同一尊與黑暗林間融為一體的沉默雕像,靜靜地站在林間空地的邊緣。
雨水順著他破舊盔甲的縫隙流下,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屬於人間的溫熱。
他那雙如同獵鷹般的眼眸,正穿透重重雨幕,鎖定在前方不遠處,那個倚靠在古樹下的優雅身影上。
有一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出現。
這恐怕,便是這起事件最後的幕後黑手。
……
不僅戈斯在觀察她,薇薇安也在打量著眼前這個不速之客。
在她的感知中,這個看似弱不禁風、連生命氣息都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暮年騎士。
出乎意料的。
其體內,卻蘊藏著一股如同磐石般、沉穩到令人心悸的“勢”。
那不是鬥氣,也不是血氣,而是一種更純粹無比、曆經千錘百煉後,與靈魂融為一體的……戰鬥技巧,甚至抵住了那歲月侵襲的時間長河,依舊穩穩佇立在河流之中,沒有絲毫地動搖。
她那總是帶著對世界一切都是藐視高傲的眼眸,此時此刻,變得凝重警惕起來。
她瞬間意識到,萊斯特那個卑劣蟲子的警告,並沒有誇大其詞。
這個暮年騎士,和他之前描述警告的一樣,確實很棘手。
但很快,薇薇安那屬於頂級掠食者的對“血液”和“生命力”的敏銳感知,又讓她看穿了更深層次的真相。
她能清晰地“聞”到,戈斯血液中,是一股被龍炎詛咒了數十年、早已深入骨髓的“腐朽”與“焦黑”,是代表著泯滅焚燒的霸道毀滅。
“龍炎詛咒……甚至有著龍魂……”薇薇安忍不住心中充滿了震驚,“一個人類,竟然能在這種最頂級的火焰法則侵蝕下,活到現在還沒有徹底化為灰燼?”
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不可思議,她甚至從未見過這般誇張離譜到脫離現實的活生生例子,不過……
緊接著,薇薇安又感知到了更關鍵的信息。
她能“看”到,戈斯身上那股看似堅不可摧的“勢”的背後,其根基,也就是生命力,或者說作為騎士而聞名的生命種子。
正在以一種自毀般的速度,瘋狂燃燒著最後一絲的生命本源。
那是一種回光返照,是蠟燭在徹底熄滅前,那最後一次、也是最亮的一次跳動。
結果很明顯,這位暮年騎士,將要死去,甚至撐不過黎明的到來。
“原來如此……是靠著某種煉金藥劑,強行催發了最後一點生機。”薇薇安心中瞬間有了決斷,“他體內的生命之火,已經不是在燃燒,而是在熄滅。這種強行催動下的狀態,連半個晚上都撐不過去。他……今晚必死無疑。”
一個今晚必死之人,完全不值得自己冒著任何風險去動手。
看似分析了許久,實則真實的時間還沒有過去一分鐘。
薇薇安瞥了一眼戈斯,嘴角勾起一抹屬於勝利者的冰冷譏笑,然後優雅地轉過身,準備離去。
她的目標是莉莉絲。
她隻需要靜靜等待,去享受那場人類自相殘殺之後,最美味的殘局即可。
真正的獵人,隻會在獵物自相殘殺的最後出現,收割那些愚不可昧的蠢貨們。
然而,就在薇薇安轉身的瞬間,一股比暴雨更冰冷、比夜色更深沉的濃厚殺意,如同無形的鐵索,從身後,死死地鎖定了她,難以向前一步!
薇薇安的腳步一頓,後背瞬間發涼,仿佛回到了當初差點死在獵魔人匕首下的那一夜。
冰冷、恐懼、迷茫、混亂、最後趨於平靜……
終於,薇薇安那總是從容優雅的臉上,此時此刻,浮現出了一絲真正的恐懼與警惕。
她緩緩地、極其謹慎地轉過身,看向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暮年騎士戈斯。
臉上強行擠出了一個她自認為最無害、最楚楚可憐的笑容,聲音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與不解,就像當初迷惑欺騙莉莉絲那樣。
“這位……騎士大人,”她決定先發製人,用示弱來麻痹對方,“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隻是一個迷路的旅人,在這暴雨中尋求一個避難所而已。您……您為什麼要對我抱有這麼大的敵意?”
戈斯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雙燃燒著最後生命之火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一切偽裝。
他知道,也肯定,甚至不需要去分析那些已經水落石出,十分明顯的線索。
那濃烈到雨水也無法衝刷開的血腥味、深藏紅色眼瞳背後那冰冷殘忍的眼神、以及收斂起來卻依舊隱隱散發恐怖實力的氣息。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眼前這個女人,便是一直潛藏在靜謐溪穀的血族,也就是一係列事件背後的幕後黑手,狡詐、殘忍,且極度危險。
從之前追蹤到的痕跡來看,莉莉絲已經成功掙脫並與萊斯特周旋,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但是,他更清楚,隻要眼前這個幕後黑手還存在,那麼莉莉絲就永遠不可能真正安全。
萊斯特隻是眼前這個血族手中的一把刀,斬斷了這把刀,她還會找到下一把。
隻有將握刀的手徹底斬斷,才能一勞永逸。
所以,當務之急不是去尋找莉莉絲。
因為他知道,不除掉眼前這個最大的威脅,一切……都不會結束。
並且,萊斯特最終還是會回來,可能帶著還活著的莉莉絲,向這個血族女人交差。
戈斯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但每一個字,都如同在薇薇安的心上敲擊著冰冷的鼓點。
“你,見過一個白頭發、紅眼睛,叫做莉莉絲的小女孩嗎?”
這是一個極其平淡的問句,但卻是一次最直接的試探。
薇薇安的心猛地一沉,眼神閃過一絲狠厲,但臉上卻立刻換上了更加迷茫和無辜的表情。
“白頭發……紅眼睛?抱歉,騎士大人,我……我沒有見過。我一直躲在這裡,被恐狼群追殺,不敢出去。”她矢口否認,試圖撇清一切關係。
戈斯看著她那堪稱完美的表演,無論是表情神態還是肢體語言,都沒有看出漏洞,或許,莉莉絲也是由此被其欺騙蒙蔽。
他忘記告訴莉莉絲了,和人類一樣,血族之中,一樣也有著無可救藥的壞人,壞到靈魂深處的那種。
戈斯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但下一秒,他用一種陳述事實且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緩緩說道:
“是嗎?可是……莉莉絲都告訴我了。”
“她告訴我,在這靜謐溪穀的深處,住著一位和她一樣有著銀白色頭發的同族女性。”
“她說,對方教會了她很多關於血脈的知識,甚至是在戰鬥中釋放出血氣侵蝕敵人的戰鬥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