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雲辰》
青玉煙杆灰半寸,老槐影碎褐衣襟。
冰魄箭鏃憶母淚,寒淵冰魄封印深。
龍血丹化醬湯裡,真元控火文火尋。
天工譜前三爭奪,雲辰北聖神州臨。
雲振東握著青玉煙杆的手微微發抖,煙鍋裡積了半寸的灰。老槐樹的影子斜斜切過青石台階,在他深褐色的衣襟上投下細碎的斑點。
"辰兒。"老人忽然開口,驚得正在擦拭劍匣的雲辰手腕一抖。青銅劍匣上饕餮紋的凹陷處還沾著昨夜雨後的水汽,"你父親的信,再念一遍。"
雲辰摸向腰間錦囊的手指頓了頓。那封信他今晨已經念過三次,羊皮紙邊緣被攥得起了毛邊。北海的風沙味仿佛還凝在字句間,可最後那道冰霜灼燒的痕跡......他垂下眼瞼,鴉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父親說寒淵防線已經推進三百裡,蛟骨弩車改良後......"
"最後那句。"煙杆重重磕在石桌上,驚飛了簷角的白頭翁。
"......軍中新添了批冰魄箭鏃,孩兒試射時想起母親。"雲辰的聲音突然哽住。十五年前那個雪夜,母親佩劍上凝結的冰霜也是這樣泛著幽藍,在月光下碎成滿地星子。等他追到院門口,隻看到父親跪在雪地裡,攥著半截染血的冰淩。
石桌突然傳來瓷器碰撞的脆響。雲辰抬頭時,正看見祖父顫抖著去扶歪倒的茶盞。紫砂壺嘴淅淅瀝瀝淌出的水痕,在信紙末尾的冰霜紋路上暈開一圈淡青。
"爺爺!"他慌忙抽出絹帕,卻在觸及信紙時僵住——被水漬潤濕的冰霜痕跡正在緩慢蠕動,像冬眠初醒的銀蛇舒展身軀。那些細密紋路攀上他的指尖,寒意刺得骨縫生疼。
"當啷"一聲,煙杆墜地。
雲振東枯樹皮般的手掌猛地按住少年手腕,真元鼓蕩間,整張石桌瞬間爬滿蛛網般的裂痕。老人渾濁的眼底迸出精光,那光芒卻在觸及雲辰蒼白的臉色時倏然熄滅。
"是寒淵冰魄。"他鬆開手,看著少年腕間漸漸褪去的霜紋,"當年你母親佩劍上的封印......"
話未說完,牆頭突然傳來清越鳴啼。一隻青鳥撞碎滿庭暮色,尾羽拖曳的流光在觸及海蘭伸出的指尖時,化作寸許長的玉簡。
紫衣少女捏碎玉簡的刹那,雲辰看見她耳後鱗片泛起漣漪般的金光。這是海家血脈躁動的征兆——上次出現這般異象,還是三年前北冥蛟龍襲擊商隊時。
"百匠大會要提前了。"海蘭轉身時,發間珊瑚簪墜著的明珠正巧接住西沉的日光,"北聖神州傳來消息,這次要重定"天工譜"排名。"
雲振東劇烈咳嗽起來。雲辰感覺掌心傳來潮濕的熱意,低頭才發覺方才擦劍的棉帕已被自己攥出血痕。天工譜——三百年前雲家先祖的名字還鐫刻在第三位,如今卻連參會資格都要靠海家作保。
暮色漸濃時,廚房飄出醬香味。雲辰蹲在陶甕前,看著深褐色的醬汁裡浮沉的雪裡蕻。這是他特意跟西街王嬸學的北地醃菜——爺爺總說北海的醬菜爽口,配小米粥能喝三大碗。
袖中玉瓶悄然滑落,龍血丹墜入醬湯時泛起金紅漣漪。這是他在古戰場遺跡守了七天七夜才煉成的,藥性霸道,需得以百味調和。雲辰盯著丹藥完全化開,又撒了把冰糖掩蓋腥氣。
"臭小子偷吃呢?"
灶房門簾突然被掀開,嚇得雲辰差點打翻陶甕。雲振東拄著蟠龍杖進來,鼻翼翕動著湊近咕嘟冒泡的醬湯,"多放點八角,去年那壇就是......"
話說到一半,老人突然伸手往少年額間彈了個爆栗:"又用真元控火?跟你說過多少次,文火慢熬才入味。"灶膛裡躍動的青蓮焰應聲而滅,餘燼中點點星火照亮雲辰泛紅的耳尖。
三更梆子響過時,雲辰倚在月洞門邊看正屋的燈光。雕花窗欞透出的暖黃光暈裡,爺爺就著醃菜喝粥的身影被拉得很長。那碟雪裡蕻他特意用冰鎮過,龍血丹化在爽脆的菜梗裡,應該嘗不出......
"咳咳!"
瓷勺摔碎的脆響刺破夜色。雲辰箭步衝進屋內,卻見老人捂著心口伏在案上,指縫間漏出的紅光如呼吸般明滅。
"爺爺!"他渾身血液都涼了,撲上去時帶翻了矮凳。掌心剛觸及老人後背,卻被滾燙的真元震開三尺。
"慌什麼。"雲振東緩緩直起身,混著血絲的唾沫星子濺在信紙上,"這老醃菜......夠勁!"
雲辰癱坐在地,這才發現老人脖頸間的陳年劍傷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那道自左肩斜貫至肋下的疤痕,是當年為護住繈褓中的他,被魔修的噬魂刃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