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艾草院到賬房這一路,明裡暗裡的各式目光,幾乎要把奚月奴背上的衣衫灼穿。
誰都瞧得出,她身上穿的是好東西。
主子才配穿。
莫不是,三年了,這丫頭爬床總算有些出息了?
眾人心思各異,卻都在奚月奴看過來那一刻,臉上堆了諂媚的笑,不想再得罪她。
管錢的賬房楊先生也這麼想,可說出來的話奚月奴卻不愛聽,“月奴姑娘,這個月府裡銀子緊,王妃吩咐了,不是頂頂緊要的用項,一律不準支出。過幾日再一起給。”
“什麼?”奚月奴眼睛一下子瞪大,“可我剛才明明看見有人拿著銀包走出去……”
為了順利離府,旁的她都能忍。
卻唯獨不能忍馬上要到手的銀子被扣下不給。
“楊先生,您老不會是打量著我要走了,便不給了吧?”
“怎麼會?”楊先生眼珠一轉,連忙解釋道:“想來月奴姑娘瞧見能領走銀子的,怕是……品紅院裡的人?她們的月例,王爺特地叮囑過,要按日子發。”
“品紅院?”
腦海中浮現出那座王府裡精致小院,奚月奴皺了皺眉。那院子閉鎖多時,什麼時候住進去人了?
“月奴姑娘,這你就不知道了。”楊先生壓低聲音,“那裡麵住的是,咱們王爺的親哥哥恪王送來的家伎班子。雖然現在是咱們府裡的人了,可到底是恪王一片心,王爺說過,決不許苛待,是以也隻有她們的銀子,今日是照常發的。品紅院裡的人,跟你我可不一樣,月奴姑娘犯不上和她們計較。”
奚月奴皺眉。
她是簽了賣身契的奴婢,確是跟家伎不一樣。
家伎比尋常奴婢還不如。那裡麵的,多是官伎出身,既占一個“伎”字,做的也多時追歡賣笑的營生。區彆就在於她們都是為家主招待貴客用的。
更要命的是,若是做了貴人的家伎,便一輩子脫不了賤籍,不許從良。
再一條,便是家伎的賤籍會隨著血脈,代代相傳下去,生男為伶,生女為娼,幾世都洗不脫烙印。
是故,若淪為家伎,很多人都選擇不留子嗣,讓卑賤的血脈在自己這裡斷絕。
也是……可憐。
見奚月奴愣愣的,楊先生連哄帶唬,總算把她送出了賬房。
奚月奴歎了口氣。罷了,也不過是晚幾日,她等得起。
隻是,少了這筆已經算好了怎麼花的銀錢,等會兒怕是有些麻煩。
小半日後,瑞王府偏門口屋簷陰影下。
守門的老何見奚月奴一身新裝,笑道:“這身衣裳好看。等你回家了,你娘看到,準也喜歡。”
奚月奴淡淡笑著,沒解釋什麼,隻道:“何大叔,我托你的事,辦好了嗎?”
“記著呢,都給你記著呢。”
老何一眼瞧見門口道路儘頭出現的一輛獨輪馬車,笑意更濃,“這不就來了嗎?”
一人一馬一車到了跟前。
奚月奴見趕車的男子年紀很輕,二十五歲上下,下頜上青青一片胡茬。身上穿得也利索,淡青色上衣,醬色褲子緊緊紮在小腿捆布裡,看上去十分結實精乾。
這車夫到了側門前,先和老何打了招呼,又看向奚月奴,“要雇車的,就是這位姑娘?”
奚月奴上前,“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