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岩尊者那一聲“磐嶽岩紋”的驚呼,如同在鑄心台冰冷的金屬空間裡炸響了個悶雷,震得顧星辰耳朵嗡嗡作響,連丹田裡那點混沌氣流都跟著哆嗦了一下。
這鐵塔般的老頭子,此刻哪還有半點熔爐堡掌控者、逆淵盟元老的威嚴?他蹲在石蠻龐大的身軀旁,那雙蒲扇大的、能輕易捏碎玄鐵的手,此刻卻像捧著稀世珍寶,帶著一種近乎神經質的顫抖,一遍遍撫摸著石蠻皮膚上流轉的暗金色紋路。那眼神,熾熱得能融化地火鑄心台下的萬年玄冰,裡麵翻湧著震驚、狂喜、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深埋的、刻骨銘心的悲愴!
“磐…磐嶽祖脈!是它!沒錯!這氣息,這紋路…錯不了!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鐵岩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帶著壓抑不住的哽咽,猛地抬頭,那雙銅鈴巨眼死死鎖住顧星辰和陸青璿,裡麵燃燒著迫切的火焰,“說!你們到底從哪個犄角旮旯把這寶貝疙瘩刨出來的?!他這血脈…是怎麼覺醒的?!”
顧星辰被這突如其來的狂熱和質問搞得有點懵,腦子裡還盤旋著“磐嶽祖脈”四個燙金大字。他下意識地抹了把嘴角殘留的血跡,乾咳一聲:“呃…前輩,石蠻兄弟他…”
“他快死了!”鐵岩尊者粗暴地打斷,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受傷猛獸的咆哮,震得整個鑄心台都嗡嗡作響。他粗糙的大手猛地按在石蠻胸膛,感受著那點土黃色血脈之光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的搏動,臉上的狂喜瞬間被一種更深的恐懼和暴怒取代。“本源枯竭!冰魄蝕魂!還被混沌強行衝刷過!哪個天殺的把他傷成這樣?!這簡直是要絕我磐嶽遺族的根啊!”
“前輩息怒!”陸青璿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上前一步,聲音雖輕卻帶著一股清冷的鎮定,“石蠻大哥是為救我二人,在古族聖域崩碎時,硬撼空間碎片和冰魄寒毒才…至於血脈覺醒,是方才在晚輩的微塵界內,被混沌氣流意外激發…”
她言簡意賅,將聖域崩碎、血神教追殺、微塵界吞噬血矛、石蠻被混沌激發血脈的經過快速說了一遍。當提到布衣文士和那聲“玄微師叔”時,她的話語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茫然和探究,但隨即壓下。
“古族聖域?冰魄寒毒?血神教的雜碎?!”鐵岩尊者每聽一句,臉色就陰沉一分,身上的氣息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當他聽到“玄微師叔”四個字時,那狂暴的氣息猛地一滯,眼中爆射出難以置信的精光,死死盯住陸青璿眉心的那點黯淡紫芒。
“玄…玄微?!”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咕噥,仿佛被這個名字狠狠噎了一下。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敬畏、追憶、疑惑…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如同巨石砸落深潭,“罷了…是他出手,難怪你們能活下來…難怪…”
他沒有追問下去,仿佛那個名字本身就帶著禁忌的重量。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石蠻身上,眉頭擰成了兩個巨大的疙瘩:“本源枯竭…本源枯竭…麻煩!天大的麻煩!”他焦躁地站起身,如同困獸般在石蠻周圍踱步,沉重的腳步踩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前輩,您剛才說磐嶽祖脈…”顧星辰小心翼翼地插話,試圖把話題拉回重點,“石蠻兄弟這情況,您可有辦法?需要大地精元?您知道哪裡有?”
“大地精元?”鐵岩尊者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到近乎猙獰的笑容,那笑容裡充滿了無力與滔天的恨意,“有!當然有!而且就在這靈墟界,就在那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眼皮子底下!”
他猛地一指鑄心台核心區域那翻湧著暗紅色、散發出恐怖高溫的熔岩池:“看到那‘地火鑄心台’的核心了嗎?那下麵,鎮壓著一條殘缺的上古火脈!火脈深處,伴生著一塊拳頭大小的‘熔岩母魄’,勉強算是蘊含了一絲大地精元!但這點玩意兒,給他塞牙縫都不夠!更彆說其中九成的力量都被用來維持這鑄心台的運轉和熔煉神兵了!”
顧星辰和陸青璿的心瞬間沉了下去。連逆淵盟最重要的鑄心台核心之物都隻是杯水車薪?
“那真正的至寶…”陸青璿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真正的至寶?”鐵岩尊者猛地轉身,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北方,仿佛要穿透層層金屬壁壘和無儘虛空,眼中燃燒著刻骨的仇恨與…一絲絕望的瘋狂,“在‘天罰神殿’的聖山寶庫裡!在他們用來裝點門麵、鎮壓氣運的‘九嶽鎮天柱’的根基之下!埋藏著整整九塊‘大地母石’!那是天地初開時,由最精純的大地本源凝聚而成的神物!指甲蓋大的一塊,就足以重塑一位古族戰士的磐嶽之軀!”
“天罰神殿?!九嶽鎮天柱?!”顧星辰倒吸一口涼氣,感覺丹田裡的混沌氣流都涼了半截。這名字他太熟了!在靈墟界,這就是懸在所有飛升者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是維護“天道秩序”、視下界生靈如草芥的終極暴力機構!去他們的聖山寶庫偷鎮殿之寶?這和直接跳進歸墟找死有什麼區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怎麼?怕了?”鐵岩尊者看著顧星辰瞬間難看的臉色,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冷笑,“怕就對了!那群披著神聖外衣的劊子手!當年就是他們,以‘逆天血脈’、‘擾亂秩序’的罪名,聯合其他幾個道貌岸然的偽神勢力,發動了‘淨世之役’!將我磐嶽古族幾乎屠戮殆儘!連尚在繈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就是為了奪取我族守護的‘磐嶽之心’——那才是真正能掌控大地母石的核心!”
他的聲音如同受傷孤狼的哀嚎,充滿了無儘的悲憤與蒼涼:“大地母石…磐嶽之心…嗬嗬嗬…我族世代守護的聖物,如今卻成了仇敵裝點門麵、鎮壓我族氣運的工具!成了懸在我族最後血脈頭頂的利刃!諷刺!天大的諷刺!”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立柱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堅硬的符文金屬竟然被他砸出一個清晰的拳印!狂暴的力量波動夾雜著悲愴的氣息席卷開來。
“磐嶽之心…”陸青璿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眉心那點黯淡的紫芒似乎受到某種無形的牽引,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她腦海中,那片崩塌的冰封仙宮廢墟深處,仿佛有一個模糊的、由無數暗金色岩紋交織而成的巨大心臟虛影一閃而逝,伴隨著一聲震徹寰宇的、充滿了不屈與守護意誌的悲鳴!
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卻讓她靈魂深處傳來一陣悸動。
“所以…沒希望了?”顧星辰的聲音有些乾澀。鐵岩尊者描繪的是一幅令人窒息的絕望圖景。天罰神殿,那是靈墟界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從他們嘴裡搶食,還是搶最核心的寶貝…這已經不是難不難的問題,這是嫌命太長!
“希望?”鐵岩尊者緩緩收回拳頭,魁梧的身軀似乎佝僂了幾分,那狂暴的氣勢如同潮水般退去,隻剩下深沉的疲憊與一種近乎凝固的哀傷。他走到石蠻身邊,再次蹲下,粗糙的大手輕輕覆蓋在石蠻額頭上,感受著那微弱卻無比熟悉的血脈氣息。
“希望…早就被碾碎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萬念俱灰的麻木,“當年那一戰,山河破碎,祖地沉淪…族中僅存的幾位長老拚死自爆磐嶽之心,才撕開一絲縫隙,將幾個尚在繈褓中的幼崽送出…老夫就是其中之一,被盟主所救,藏身這熔爐堡苟延殘喘…本以為…本以為我磐嶽一脈,早已絕於靈墟…”
他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拂過石蠻皮膚上那些流淌著微弱土黃光芒的暗金岩紋,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初生的嬰兒。一滴渾濁的、帶著岩石般沉重質感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從他那雙銅鈴巨眼中滾落,砸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瞬間凝結成一顆小小的、不規則的暗黃色晶石。
那淚水,仿佛承載了億萬古族的悲慟與一個時代被碾碎的重量。
“沒想到…沒想到蒼天…竟還給我磐嶽遺族…留了這麼一根獨苗…”鐵岩的聲音哽咽,帶著一種失而複得卻又即將再次失去的巨大痛苦,“可…可老夫無能啊!眼睜睜看著這唯一的希望…也要…也要熄滅在我麵前…”
巨大的絕望和無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鑄心台核心。連那翻湧的地火熔岩,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顧星辰看著那滴凝結成晶石的淚水,又看看氣息微弱如遊絲的石蠻,再看看鐵岩尊者那瞬間仿佛蒼老了萬載的背影,一股無名火猛地從丹田竄起,燒得他五臟六腑都跟著發燙!
“無能個屁!”一聲低吼,如同壓抑到極致的悶雷,驟然炸響!
鐵岩尊者和陸青璿同時愕然轉頭。
隻見顧星辰猛地站直了身體,儘管臉色依舊蒼白,嘴角還掛著血絲,但那雙混沌漩渦般的眼眸裡,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那火焰,是泥腿子被逼到絕境後的蠻橫,是光腳不怕穿鞋的賭徒孤注一擲的狠戾!
“哭!哭有什麼用?眼淚能救他嗎?能砸死天罰神殿那群孫子嗎?”顧星辰指著地上石蠻,唾沫星子差點噴到鐵岩臉上,“石蠻兄弟為了救我們,命都快搭進去了!現在他躺在這兒,就剩一口氣吊著!你們一個是他血脈同族的老前輩,一個是受了他救命大恩的!就知道在這兒悲春傷秋,怨天尤人?”
他猛地一拍自己丹田位置,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疼得他齜牙咧嘴,卻更添了幾分猙獰:“是!天罰神殿是牛逼!是惹不起!但惹不起就不惹了?看著兄弟去死?老子偏不認這個命!”
他瞪著鐵岩尊者,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老頭!你說大地母石在天罰神殿寶庫下麵是吧?具體位置呢?守衛情況呢?陣法禁製呢?有沒有狗洞…呸!有沒有什麼空間裂縫、下水道之類的漏洞能鑽?彆告訴我你在這鬼地方窩了幾千年,連仇家老巢的牆角都沒去挖過!”
鐵岩尊者被他這一通連珠炮似的吼罵給吼懵了。多少年了?自從磐嶽族滅,他藏身逆淵盟,以鐵岩尊者的身份苟活,早已習慣了將仇恨深埋心底,習慣了在絕望中沉默。何曾被人如此指著鼻子罵過?還是一個氣息萎靡、渾身是傷的小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