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洞門·時空信標
鐘樓簷角的銅鈴將歇未歇，方程摩挲著掌心那枚生著銅綠的青銅門環。月光穿過月洞門鏤空的雲紋，將青磚地上的槐影割成細碎的金箔。這扇門自光緒年間起便藏身於藏書閣後院，門環上“觀古今於須臾“的銘文早已被風雨蝕出蛛網般的裂痕。
指尖觸到冰涼的銅質刹那，整座校園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簷下鐵馬叮咚的響動、遠處自習室翻書的沙沙聲，都化作潮水退卻般的空茫。門縫裡滲出的青煙裡，方程看見自己衣襟上的校徽正化作雲紋刺繡，而門環上的銘文正隨著呼吸明滅——原來這“觀古今於須臾“的讖語，竟是穿越的密鑰。
第一回穿越是在某個梅雨時節的午後。當方程推開門環的瞬間，滿院濕漉漉的青苔突然泛起奇異的光暈。三間草堂裡，梁啟超正揮著折扇與陳寅恪爭辯《再生緣》的史實，案頭鎮紙壓著的竟是半部《柳如是彆傳》手稿。
方程站在廊下看他們唇槍舌劍，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原來是個梳雙丫髻的丫頭，正端著茶盤往暖爐裡添炭。她腕間的銀鐲與暖爐裡跳動的火光，在方程視網膜上烙下奇異的眩暈感。
最驚險的穿越發生在子夜。當方程觸摸門環時，指腹突然傳來針刺般的灼痛，青銅門環竟滲出暗紅色的血珠。
推開門的刹那，濃重的鬆煙墨味裹著箭鏃破空的銳響撲麵而來。原來方程闖入了晚明演武場的箭道，對麵黃衫少年拉滿的弓弦上，還凝著未蒸發的殺氣。
正當方程僵立當場時，袖中突然滑出半闕《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原來這是前日讀《武林舊事》時，不慎落進袖中的殘頁。
最奇妙的當屬那場民國辯論。當方程第三次推開月洞門時，正撞見胡適與錢玄同在鐘樓下對弈。
棋盤上的殘局竟是《周易》噬嗑卦，而觀戰席上，梁漱溟正用鉛筆在《東西文化及其哲學》扉頁勾畫批注。
方程鬼使神差地拈起一枚白子，指尖剛觸到棋麵，整座校園突然響起空靈的鐘鳴——原來這穿越的時辰，恰逢百年校慶的虛擬慶典。
但穿越的代價遠比想象沉重。某次從敦煌壁畫飛天圖騰中返回時，方程發現自己腕間的青銅鈴鐺多出道裂紋。
那夜暴雨傾盆，鈴鐺每響一聲，便有零星竹簡從袖中飄落，竟是前朝學子抄錄的《文心雕龍》殘章。更驚悚的是，當方程在某個乾嘉學派的考據現場駐足太久，校圖書館的電子檢索係統竟開始出現亂碼，檢索“月洞門“的關鍵詞時，彈出的全是不同時期的建築圖紙。
最可怕的是那次被“歸心咒“強製召回。當方程與王陽明在稽山書院論道至深夜，簷角鐵馬突然齊聲長鳴。方程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細長，而王陽明案頭的《傳習錄》無風自動，每一頁都浮現出相同的朱砂批注：“過猶不及，物極必反。“
“當咒語的梵音灌入耳膜時，方程分明看見月洞門上的雲紋開始逆向流轉，而王陽明轉身時，眼角竟有道與方程極其相似的細紋。“
如今方程已學會在觸摸門環前焚香靜氣。那些穿越的經曆如同浸過鬆煙的宣紙，層層疊疊地貼在記憶深處。某日整理舊物時，從《文徵明集》夾層裡抖落出片青玉簡，上麵赫然刻著：“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原來這穿越的密鑰，早被先賢藏進典籍的褶皺裡。
“心底最柔軟的陽光，源自你孩子般的純粹。“
“你還是像往昔那般清冷疏離，帶著與世無爭的倦意。“
桑恩醫生的輪廓總透著幾分不近人情，鼻翼翕動間仿佛藏著未說出口的鋒芒。這般神態，倒叫人想起深冬枝頭孤懸的冰棱。
江臣倚著門框輕笑：“您還是這般熱衷於扮演人生導師，退休養老的閒適時光，似乎並未磨去您指點江山的銳氣。“
“比起你日複一日的遊戲人間，我至少還保有對規則的敬畏。“桑恩抖了抖袖口的褶皺，“聽說你最近與惡魔業務部的"歸宅部"走得很近？“
“年輕人偶爾嘗試新鮮事物，有何不可？“江臣摩挲著刀柄，“隻要不觸碰組織的鐵律——比如，讓虛擬與現實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
“說吧說吧，到底什麼事？”
“你這家夥要是犯了什麼事，我一定會第1個抓你”
“我最近有亂紀？”
“你最近和那個小姑娘走得很近啊，都乾上全職保姆了，惡魔業務部的？十三宮的人”
“年輕人談個戀愛追個妹子不犯法吧？”
“知道組織內部那條不可饒恕的鐵律吧，虛擬物件和數碼的實體化，她把遊戲裡麵的那層怪物帶到了人們的現實生活中，從某種層麵她已經是個遊戲犯了”
江臣右眉毛跳個不停，他就知道這家夥來了準沒好事。
桑恩一步步逼近接著說：
“想想你，想想你的人生，你不希望見到一位步履蹣跚的老人一大清早出門到菜市場買菜，結果看到了滿地的屍體之後，一隻蓬頭垢麵的怪物出來，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那隻怪物是誰放出來的，你身邊那個不清不白的小女孩，你和她又是什麼關係？你又是什麼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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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隻是我的債主，我也有義務保護她的安全”
“及時止損，不要活在自己的期待憧憬裡。
“這不是你在為自己這麼長時間還是一條老光棍的開脫借口”
桑恩頭上青筋爆出：“好好，ok，那你就好好保護好她，最好保護好她的每一寸，如果說她不小心被打火機給灼傷了，出門讓狗給咬了，吃零食的時候不小心噎住了，那就是你的失職了，更嚴重一點的話，如果哪一天因為你這個僵王的失誤，他死在了歸宅部的手裡，我看看，我就靜靜的看看。
愛而不得的愛情就好像是，尊嚴告訴你彆去了，理智告訴你結果不會好，經驗告訴你那個電話打不通，但是你還是顫顫巍巍的拿起了手機，告訴自己再試一次就放棄。
而我要告訴你，江臣，你不用放棄，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去抓緊她，用力擁抱著她，最好彆讓死亡沾染上她”
桑恩甩下了一份名冊，便揚長而去，那背影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
江臣呆呆坐在那裡，半天沒有
“江臣，“桑恩的聲線壓得極低，“你該明白，有些危險一旦沾染，便如跗骨之疽。“他指尖劃過名冊上的字跡，“若某日清晨，菜市場的晨露裡漂浮著不應存在的血珠，你當如何自處？“
“保護她，本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江臣的瞳孔映著窗外漸亮的天光，“哪怕隻是作為債主，也該履行契約的重量。“
桑恩的指節叩響桌麵：“記住，愛不是占有，是成全。“他轉身時黑袍翻湧，宛如夜色中掠過的鴉群。
江臣獨坐良久，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刀鞘。小野的房門虛掩著，暖黃的燈光從門縫裡漏出，蒸騰著南瓜餅的甜香。
“江先生，“小野係著圍裙探出半張臉，發梢還沾著水珠，“要嘗嘗新做的桂花糕嗎？“
江臣忽然發現，這個總愛用口音逗弄人的姑娘，眼尾總帶著不易察覺的繾綣。當她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像極了暮春落在湖麵的柳絮。
“其實，“小野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節硌著刀鞘的紋路，“我總在想，如果當年...算了。“她慌忙鬆開手，“您餓了嗎？我去熱牛奶。“
月光漫過窗欞時，江臣在日記本上落下重重一筆：“她像株在裂縫中生長的植物，用刺包裹著柔軟的心。“
小野拉著江臣坐下，腳下是空的酒瓶和易拉罐。。
“出生不到90天，爸爸意外墜崖身亡，全屍都沒留一個，不到120天，我媽媽把我丟了，改嫁了。爺爺奶奶陪我長大，七歲爺爺走了，15歲輟學出來打工，17歲奶奶也意外身亡。整整十年，過年過節都在公司過，要麼大過年的去找兼職做，不敢讓自己空下來。
我不敢讓自己閒下來，那感覺太難過了，人們都信仰上帝，希望可以上天堂，靈魂得到升華，但是他似乎沒怎麼照顧我，於是我開始信仰撒旦，我想我要是做壞事做的不夠多的話，不夠邪惡的話，是不是就不用下地獄？就可以上天堂了
再後來，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但從此之後，先生就成了我唯一的光，那是整個銀河最美最極致的光，我很害怕失去他，害怕世界從此暗下來，從此找不到方向”
江臣耐心的聽著，像一株植物一樣，他不動聲色，然後發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你的那位先生，應該不是有實體的吧”
出乎他意料的，小野很平靜的點了點頭，似乎這個問題無關痛癢，人儘皆知。
“其實你這麼聰明，應該早就看出來了”
“但他是存在的，儘管無法觸碰，無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