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把兩塊金磚給了她,按人頭算的。
愚神樂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我們也去找靈根聖體吧,我睡不著了”
暮色漫過青石板時,詩雅正倚著雕花木窗數銅錢。簷角銅鈴叮咚作響,驚起簷下避雨的藍尾鵲,撲棱棱掠過阿箬腰間那串鎏金算盤。賬房先生手裡的狼毫懸在宣紙上方,一滴墨汁將墜未墜,在生宣上暈開個渾圓的愁緒。
“阿箬公子。“詩雅忽然轉身,裙裾帶起半闕殘香,“您說好的人頭錢......“
阿箬正捏著支赤金點翠的煙杆,青煙繚繞間眼底浮著碎金。他慢悠悠將煙杆彆回腰間,那兩塊通體幽藍的金磚便從袖中滑落,撞在酸枝木案幾上發出清越聲響。金磚表麵流轉著熔岩般的光澤,細看竟暗合二十八星宿圖紋。
“按人頭計酬。“阿箬屈指輕彈金磚,火星迸濺如夏夜流螢,“算上廚房幫工老張頭,後院掃落葉的春桃,連簷角那窩麻雀都算半個。“說罷瞥見愚神樂圓睜的杏眼,煙杆往他眉心一點,“這位小友倒是眼生,怎的比靈泉還亮堂?“
愚神樂喉結滾動兩下,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錦鯉。他活了二十年,見過會噴火的青銅貔貅,遇過開口吐蓮花的千年樹妖,卻頭回見著能把金磚當糖豆撒的主兒。此刻他手裡攥著的賬本無風自動,紙頁嘩啦啦翻到“靈植養護費“那欄,墨跡未乾的“叁拾兩“三字竟慢慢洇成了“叁佰兩“。
“那個......“愚神樂突然抓住詩雅的袖角,“咱們要不要去找靈根聖體?“話一出口自己先驚了,“我是說......“他盯著阿箬腰間晃動的金算盤,“聽說靈根聖體能點石成金,要是掘地三尺找著了......“
賬房先生手一抖,狼毫在“本月赤字“的朱批上拖出老長一道紅痕。窗外忽起驚雷,雨幕裡隱約傳來金磚相撞的脆響,像極了江南梅雨季屋簷墜落的星子。
李銘淵又想起了他帶隊發動的“秘密戰爭”事件,他身為九州人,卻被困在聖殿,後來他逃回了九州,一步步又走到今天,成為九界門的副門主。
暮色浸染九界門千級青玉階時,李銘淵總會撫摸腰間那柄斷劍。劍脊上斑駁的裂痕倒映著九州蒼茫的雲海,像極了聖殿穹頂那些被月光蝕刻的星圖。他閉目凝神,恍惚又聽見鐵甲碰撞的錚鳴穿透十二重玉闕,看見自己舉著火把撞開青銅巨門的刹那,烈焰在十二翼天使石像的眼眶裡流淌成河。
那是天啟十七年的驚蟄夜。身為九州鎮北侯嫡子的青年將領握劍的手還在發抖,劍鋒卻已割開聖殿祭司的白袍。血珠順著金線刺繡的雲紋蜿蜒,在月光下凝結成赤紅的琥珀。“你們用星軌鎖住三十六城的命脈,當真以為九州無人能破?“他記得自己當時笑著將火把擲向星晷,琉璃穹頂轟然炸裂的瞬間,萬千星辰如隕雨傾瀉,將聖殿廣場上的白玉雕像熔成赤紅的岩漿。
聖殿深處傳來琉璃碎裂的脆響,李銘淵猛然睜開眼。掌心那道橫貫掌紋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那是被聖殿刑架咬穿皮肉時留下的印記。他起身推開雕花木窗,九重宮闕的燈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宛如天幕墜落的星子。三日前剛接掌九界門副門主令的他,此刻卻覺得肩上金紋刺繡的龍首越發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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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門主,北境八百裡加急。“侍從捧著玄鐵卷軸的手在顫抖,“魔族大軍壓境,青要山結界昨夜破了三道缺口。“李銘淵接過卷軸時瞥見侍從頸後的刺青,那是九界門死士才有的“九瓣蓮“。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逃離聖殿那日,有個被鐵鏈穿透琵琶骨的少年也是這般紋著刺青,在血泊裡對他喊“九州不該是這樣的“。
記憶如淬毒的銀針刺入太陽穴。那年他帶著三百死士衝出聖殿地宮,在雁回關遭遇聖殿騎士團。銀甲騎士的浮空戰船遮天蔽日,煉金弩箭將戰馬釘成刺蝟。他親眼看見副將阿七為護他突圍,整個人化作燃燒的流星墜向深淵。當他的佩劍終於刺入聖殿大祭司的心臟時,飛濺的鮮血在祭壇上繪出詭異的星圖——那圖案與九界門禁地石壁上的預言分毫不差。
“門主,您該服藥了。“侍女捧著鎏金藥盞的手指纖白如玉。李銘淵凝視著盞中蕩漾的碧色藥汁,忽然想起聖殿地宮裡那些浸泡在藥液中的傀儡師。他們的血管裡流淌著星砂,能操縱千裡之外的戰局。而今九界門的“天機閣“裡,是否也藏著同樣被星砂侵蝕的靈魂?
暮色漸濃時,李銘淵走下千級玉階。九界門廣場上的青銅巨鼎騰起青煙,鼎身銘刻的九州山河圖在暮色中流轉著暗金光澤。他撫摸鼎耳上那道新刻的劍痕——這是三日前與魔族先鋒交鋒時留下的。遠處傳來新兵操練的號角聲,混著鐵匠鋪叮當的打鐵聲,竟與記憶裡聖殿晨禱的鐘聲微妙地重合。
“副門主,北境的求援使到了。“親衛低聲稟報時,李銘淵正凝視著廣場西北角的古槐。樹乾上那道深逾三寸的裂痕,是當年他率軍突圍時,為給後續部隊開路用斷劍劈開的。如今裂痕中竟生出嫩綠的新芽,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像極了聖殿廢墟裡倔強綻放的赤焰花。
當第一顆星子刺破靛藍天幕時,李銘淵站在觀星台上舉起羅盤。磁針在琉璃罩內瘋狂旋轉,最終指向北方迷霧籠罩的群山。他想起聖殿星晷崩塌前最後的軌跡,那些破碎的星子墜落的位置,竟與如今魔族入侵的路線完全重合。夜風卷起他玄色披風的下擺,露出腰間暗袋裡半枚染血的玉璜——那是他逃離聖殿時,從大祭司屍身上找到的半塊“天命骨“。
“原來如此。“李銘淵低笑出聲,驚起寒鴉掠過殘月。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他已站在九界門禁地的青銅門前。門縫裡滲出的寒氣在石階上凝成冰霜,勾勒出與聖殿祭壇相同的星圖紋路。他握緊斷劍,任由劍鋒割破掌心,任由血珠滲入門縫。千年玄鐵鑄就的門扉轟然洞開時,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青銅紋路上扭曲成魔神般的輪廓。
高霜樹來到了歸宅部,他想用自己的心靈繪卷換取李銘淵的秘密。
暮色漫過歸宅部的雕花木窗時,高霜樹在玄關處抖落了一身秋寒。他望著玄關鏡裡自己蒼白的倒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裝著心靈繪卷的檀木匣,那些用魂魄繪就的絲線正在暗格裡泛著幽藍的光。
“李銘淵在裡間。“藤編屏風後傳來茶盞相叩的清響,青瓷碰撞的脆響裡裹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韻律。高霜樹循聲望去,雕花木門半掩著,漏出一線暖黃的光暈,像極了那年他在北邙山巔見過的將熄未熄的晚霞。
推門時帶起的氣流驚動了案頭垂落的銀杏葉。李銘淵正俯身在青銅燈台前,蒼白的手指蘸著朱砂批注古卷,燭火將他的影子拉長得如同古寺簷角垂落的蛛網。聽見響動,他抬眼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被燭光鍍金的眸子卻比案頭那尊青銅饕餮更顯深不可測。
“用繪卷換秘密?“李銘淵的聲線像浸過梅子酒的寒冰,指尖輕輕叩擊著攤開的《山河社稷圖?》。高霜樹注意到他腰間懸著的玉蟬墜子正在無風自動,那是歸宅部“守秘人“的印記。檀木匣被推過案幾時,朱砂批注的《推背圖?》突然無風自動,泛黃的紙頁間滲出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李銘淵忽然起身,袍角掃落了案頭的銀杏葉。他轉身時廣袖帶起的氣流拂過高霜樹頸側,帶著某種陳年檀香與鐵鏽混合的氣息。“知道為什麼歸宅部的茶盞都是殘缺的嗎?“他指尖撫過青瓷盞沿的裂痕,“因為秘密就像這裂痕,看著細小,卻能讓整件器物分崩離析。“
高霜樹按住檀木匣的手指節發白。窗外忽然掠過一陣急雨,雨滴砸在銀杏葉上的脆響裡,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我願用百年陽壽作引。“
李銘淵低笑時眼尾浮起細紋,像是被雨水浸濕的墨跡。他轉身走向博古架深處,青銅燈台的火苗突然爆出幽藍的火星。“好個百年陽壽。“他取下最頂層的冰裂紋梅瓶,瓶中乾枯的曼陀羅花簌簌墜落,“可惜歸宅部的秘密,向來是要用魂魄來換的。“
暮色更深時,第一滴雨終於穿透雕花窗欞。高霜樹看著檀木匣被推回自己麵前,匣中繪卷不知何時已展開,那些魂絲正化作細小的金色符文,沿著他掌心的紋路蜿蜒而上。而李銘淵正用朱砂筆在《山河社稷圖》某處添了道血痕,恰好圈住了代表“貪狼“的星位。
窗外銀杏葉紛飛如金雨,蓋住了博古架上某本攤開的《雲笈七簽?》。泛黃的紙頁間,隱約可見“以魂飼秘,以命換真“八個朱砂小楷,在暮色中泛著妖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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