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葉稀竹影薄,月明燈暗客寂寥。
竹簾被風掀開第三道縫隙時,我正把最後半塊冷硬的炊餅塞進懷裡。簷角銅鈴叮當亂撞,驚得牆根下蜷縮的狸花貓弓起脊背,它琥珀色的瞳孔裡映著滿地碎銀似的月光,像極了那年我在雁門關外見過的狼眼。
枯葉在風裡打旋,打著旋兒往人衣領裡鑽。這風倒像是長了眼睛的,專挑人最單薄的縫隙往裡鑽。我緊了緊補丁摞補丁的灰布袍,指節蹭過粗礪的麻布時,忽然想起臨行前娘親攥著我腕子的力道——她掌心那道陳年燙傷,是去年除夕替我熬藥時燎著的。
“客官...要添燈油麼?“
櫃台後鑽出個佝僂的老嫗,發間彆著的木簪隻剩半截紅纓。我望著她手裡那盞將熄未熄的油燈,燈芯爆開的火星在琉璃罩裡明明滅滅,倒像是把滿天星子都囚禁在了方寸之間。簷下懸著的竹簾被風吹得簌簌作響,恍惚間竟像是千軍萬馬踏過戈壁的沙鳴。
“勞煩。“我摸出枚銅錢放在櫃台上,指尖觸到她掌心厚繭時微微一滯。這客棧的陳設倒是古怪,八仙桌腿雕著盤龍紋,牆角兵器架上卻擺著生鏽的紡錘。老嫗佝僂著背去取燈油,後頸處露出一塊暗紅胎記,形似展翅的朱雀。
燈影忽然搖晃起來。
不是風。是有人掀開了門簾。
寒氣裹著夜露湧進來,像條冰冷的蛇順著腳踝往上爬。來人鬥笠邊緣垂著黑紗,走動時黑紗拂過門檻,帶起一串細碎的鈴鐺聲。我數著那鈴聲,七下,和去年在敦煌石窟前聽到的銅鈴聲一模一樣。那時有個西域舞姬在窟前跳胡旋舞,金鈴係在腳踝,轉瞬便被黃沙吞沒了蹤影。
“客官...“她嗓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右手按在腰間革帶,指節泛著青白。我注意到她靴筒上沾著暗紅血漬,已經乾涸成褐色的硬痂。這荒山野嶺的,總不會是打獵沾的野味。
老嫗的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
火苗躥起半尺高,將那人鬥笠下的半張臉映得慘白。她頸間有道猙獰的疤痕,像蜈蚣似的盤踞在蒼白的皮膚上。我突然想起掌櫃案頭那本殘破的《山海經?》,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人皮地圖,邊角處用朱砂畫著類似的圖騰。
“一壺燒刀子。“她聲音突然放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解開時飄出縷若有若無的檀香味。老嫗接錢的動作頓了頓,渾濁的眼珠突然死死盯著那油紙——那分明是塞外馬賊用來包頭蓋骨的裹屍布。
簷角銅鈴又響。
這次是九下。我後槽牙咬得發酸,去年在龍門鏢局聽鏢師說過,九聲銅鈴是給死人送葬的規矩。掌櫃的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賬本上,把“癸未年七月初七“幾個字暈染成詭異的暗紫色。
黑衣人突然轉身。
鬥笠被風掀飛,露出張清麗如玉的麵容。她眼尾綴著顆朱砂痣,在慘白麵容上豔得驚心。我呼吸一滯——這分明是江南煙雨巷裡那些畫舫上的姑娘才有的妝容,可那眼底的寒意,卻比塞外的風雪還要刺骨。
“客官...“她向前半步,腰間革帶上的銀鏈嘩啦作響。我懷裡的冷炊餅突然變得滾燙,燙得胸口發疼。去年深秋在廬山腳,有個賣唱的盲女也是這樣喚我,她指尖撫過琴弦時,弦上沾著的血珠把《廣陵散?》染成了斷腸調。
油燈“噗“地爆出朵燈花。
老嫗突然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枯爪般的手掌拍在櫃台上:“好個故人歸!“她身後牆上那幅褪色的《寒江獨釣圖?》無風自動,畫中蓑衣人的鬥笠突然滾落,露出半張腐爛見骨的臉。
黑衣人袖中寒光乍現。
劍鋒割裂空氣的嘶鳴聲裡,我瞥見劍柄上纏著的褪色紅繩——和當年係在阿娘腕間的那根一模一樣。她劍尖直指我眉心,可那眼神卻不像要殺人,倒像是...在找什麼失而複得的東西。
“叮——“
銅錢落地的脆響劃破死寂。我彎腰去撿,看見她靴跟處嵌著的金鈴鐺,鈴舌上沾著片乾枯的竹葉。記憶突然如潮水漫過堤壩——十五歲那年的上元節,我在秦淮河畔見過這樣的鈴鐺,係在個戴儺戲麵具的少年腕間。那少年轉身時,麵具下淌出的血染紅了整條秦淮河。
黑衣人突然踉蹌後退。
她捂住心口踉蹌著撞上博古架,瓷瓶碎裂聲裡,我看見她後背插著半截斷箭。箭尾係著的紅綢帶在風中狂舞,像極了那年重陽節,我在護城河邊放飛的那盞孔明燈的流蘇。
“原來是你...“她染血的指尖撫上劍柄紅繩,忽然綻開個淒豔的笑。簷外竹影突然瘋長,將我們籠進片濃稠的墨色裡。我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和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最後一滴燈油墜入銅盞時,我看見她化作萬千竹葉,在月光下碎成星屑。掌櫃的賬本無風自動,最新一頁浮現鎏金小篆:
“癸未年七月十五,客似故人歸,燈滅人亡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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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黑洞和諾亞此刻一同在遺落之海執行任務,張黑洞二人在一間神廟一齊舉行了斛食儀式,獻上了荊軻的頭,韓信的左手和魏延的右腳。
“諾亞,你會怪我騙了你嗎?”
“為什麼問這個?”
“我沒有選擇……我生來就是天衍的……”
“什麼?”
醜牛磐嶽這時衝破了大門,看到了張黑洞便要斬殺他。
“天衍魔尊的副體,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