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群突然集體振翅。成千上萬道金光衝天而起,在實驗室穹頂拚湊出巨大的卦象。尹玨的笑聲混著此起彼伏的鳥鳴,竟有種詭異的聖詠感。方程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那些蜷曲的指節正滲出細小的金鱗,指甲縫裡卡著的鳥羽正在吸收滲出的血珠。
“要變天了。“尹玨突然說。他抬手接住從通風口漏下的陽光,掌心浮現出與熔爐表麵相同的饕餮紋,“方才熔爐裡...“青年突然頓住,低頭看向自己正在褪色的白發。那些銀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黑,發梢卷曲的弧度卻越發乖巧。
方程突然感覺頭頂一輕。某個溫熱的物體掠過他後頸,麻雀清啼聲中,他摸到團溫熱柔軟的東西——那是尹玨的銀鏈,此刻正纏繞在他核桃頭上,鏈墜處的往生咒泛著濕潤的水光。
“彆動。“尹玨的聲音帶著奇特的共鳴,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東西在聲帶裡築巢,“它們在幫你修複發際線。“
實驗台突然劇烈震顫。方程看見自己映在熔爐玻璃上的倒影:原本英俊的五官正在融化重組,鼻梁位置凸起塊玉石質感的凸起,右眼下方不知何時多了道朱砂紋。更可怕的是尹玨——青年後頸浮現出完整的鳳凰刺青,那些燃燒的翎羽正將黑發染成赤金色。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破碎的穹頂時,方程終於看清滿屋景象:成百上千隻麻雀正在啃食懸浮的符紙殘片,那些朱砂繪製的禦雷符被啄成齏粉後,竟在空氣裡凝成細小的篆文。尹玨正蹲在窗邊,用燒焦的試管給受傷的玄鳥包紮,青年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浮現的龍鱗紋路。
“知道為什麼失敗嗎?“尹玨突然轉頭,他耳尖不知何時變成了鴉青色,“你念咒的時候總在數拍子。“
方程盯著青年睫毛上凝結的露珠,那些水珠裡晃動著星辰的碎影。他想起大二那年,尹玨也是這樣蹲在古籍庫的黴爛地板上,用燒紅的銅錢燙平被蟲蛀的書頁。那時青年後頸還沒有鳳凰刺青,隻是安靜地述說著《天工禁術輯錄》裡記載的某個傳說——關於四極血契與二十八宿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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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我們換個計時方式。“尹玨突然將染血的紗布係在麻雀腿上,那隻玄鳥振翅時帶起的風掀開了方程的衣領。青年染血的手指撫過對方後頸,那些尚未凝固的金色血液在皮膚上勾勒出星圖,“比如...等這群鳥能組成完整的二十八宿。“
方程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滴在後頸。他抬頭看見尹玨眼底流轉的鎏金光芒,那些咒文正順著青年指尖流入自己傷口。滿室麻雀突然齊聲長鳴,振翅掀起的颶風中,方程看見無數細小的金線正在縫合天空的裂痕。
而他們頭頂的核桃頭造型,在晨光中泛著奇異的光澤,宛如兩顆孕育著古老秘密的果實。
我們終會在繁花初盛的季節和解每道傷痕。
尹玨和方程用了大品天仙訣還是沒有辦法將他倆的核桃頭變回去。
實驗室裡精密儀器嗡鳴作響,尹玨盯著培養艙裡那兩顆灰撲撲的核桃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道袍下擺。方程蹲在儀器控製台前,發梢翹起的小卷毛隨著敲擊鍵盤的動作一顫一顫,活像某種焦躁的鬆鼠。
“都說大品天仙訣能重塑金身。“方程咬著冰棍含混不清道,白氣混著碎冰碴噴在操作屏上,“怎麼到我這兒倒成了美發燙染套餐?“
尹玨甩出三張泛黃符紙,朱砂繪製的咒文在半空燃成青火。方程條件反射地後仰,後腦勺撞在恒溫培養箱上發出“咚“的悶響,驚得培養液裡的細胞標本都打了個趔趄。這聲巨響驚醒了趴在實驗台打盹的三花貓,橘色毛團炸成蒲公英,順著通風管道逃得無影無蹤。
“閉眼!“尹玨突然暴喝。方程慌忙捂住亂成雞窩的頭發,卻見青光流轉間,兩個灰撲撲的物體正在培養液裡緩慢旋轉,活像兩顆卡在洗碗機裡的錫紙團。方程突然發現自己的發際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後撤,尖叫著用機械臂按住頭皮:“道兄你這功法帶生發效果嗎?!“
尹玨的道冠歪斜著湊近觀察窗,鏡片上倒映著兩顆核桃正以詭異的韻律相互碰撞。培養液突然沸騰出細密氣泡,方程的尖叫卡在喉嚨裡——他那顆“頭顱“表麵浮現出類似電路板的光紋,而尹玨的核桃頂芽處竟鑽出粒粉紅嫩芽,在營養液裡舒展成微型桃花。
“停!快關能量閥門!“方程的機械臂開始不受控地跳踢踏舞,培養艙警報器發出類似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叫。尹玨甩出捆仙索想切斷電源,不料符紙糊了滿牆,把整麵監測屏糊成抽象派塗鴉。
當應急冷卻係統啟動時,兩顆核桃已經變成帶著金屬光澤的琥珀色。方程頂著顆布滿閃電紋路的“賽博核桃“,用機械臂戳了戳尹玨冒青煙的道冠:“下次渡劫,記得給法術打個體驗版補丁。“
“哈哈哈哈哈,天仇,你們倆人怎麼成這樣了?”
林沁這時正巧來找尹玨玩。
“我幫你吧”
林沁打開了五門之一,可通三界的“聻之門”,她精通五門,二人來到了現世的西北草原。
風掠過草尖時裹著鐵鏽味,林沁的羊皮靴碾碎半截白骨,青銅齒輪在掌心沁出涼意。她望著尹玨被風吹亂的額發,忽然想起七歲那年他替自己擋下天雷時,發梢也這樣沾著焦糊的檀香。
“要聽西風的舊事麼?“她指尖撫過門扉上蜿蜒的銘文,那些蝌蚪狀的幽都文字突然活過來似的,在暮色裡遊成發光的河。青銅門樞發出鏽蝕的嗚咽,第一縷磷火從門縫滲出時,尹玨看見她耳後淡青的血管在發光。
草浪忽然掀起三丈高。他們穿過門的刹那,天空裂開青銅色的痂,無數經幡在虛空中燃燒,每片殘破的旗麵都繡著往生者的名諱。林沁的裙裾掃過地麵時,千年前的血漬突然綻開成曼珠沙華,她聽見尹玨喉結滾動的聲音——這少年連呼吸都凝著冰碴。
“這是前朝薩滿用九十九匹戰馬膀胱鞣製的風袋。“她將枯草莖繞在指間打轉,突然朝東南方跪坐下來。掌心按過的地方,泥土裡浮出半截鎏金箭鏃,箭尾還纏著凝固的血痂。尹玨的影子在暮色中忽然拉長,投在三百步外那具青銅戰甲上,甲胄空洞的眼窩裡正滲出熒藍的磷火。
林沁的指尖停在第三根肋骨的位置,那裡埋著半枚魚形玉玦。風突然卷著草屑灌進她喉嚨,她聽見千軍萬馬踏碎冰河的聲響,尹玨的後背撞在她肩頭時,她聞到了他衣襟裡沉水香混著雪原狼煙的氣息。
“當年他們在這裡射穿龍脈。“她將玉玦按在戰甲裂痕處,青銅表麵突然浮現出蜿蜒的血線,“但真正的幽都之門......“話音未落,整片草原突然倒懸,無數燃燒的經幡從他們腳底湧出,裹挾著冰碴與火舌,將兩個身影卷進沸騰的青銅洪流。
林沁:老人說,爾瑪羌人死後,靈魂會在“木比塔”的牽引下,回到西北草原。
林沁和尹玨不是羌人,但二人的確都出生在西北草原。
暮色漫過阿爾泰山東麓時,林沁總能在老阿媽渾濁的眼瞳裡看見星河流轉。羊糞燃燒的青煙裹著酥油燈芯的味道,在氈房穹頂織出經年不散的霧靄。老婦人枯枝般的手指撚著褪色的氆氌,那些被北風磨出毛邊的經緯線,正與她口中古老的歌謠一同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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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瑪羌人死時啊...“老阿媽的喉音像被山岩打磨過的銅鈴,“會聽見木比塔在雲層深處搖響銀鈴。“她布滿裂紋的眼角忽然沁出光來,恍若冰川融水滲入岩縫,“那鈴鐺聲會順著風,把魂魄送到西北草原最高的那道山脊。“
林沁數著氈房外拴著的九十九匹黑馬,它們鬃毛上凝結的霜花正在月光裡消融。十六歲的尹玨正用獵刀削製樺樹皮筒,刀刃刮擦木紋的沙沙聲與老阿媽的吟唱疊在一起。少年腕間的銀鐲隨著動作輕響,那是用狼牙與紫銅絲編的,此刻卻泛著和月色相似的冷光。
“你們漢人沒有魂歸之地麼?“老阿媽突然轉頭問。火塘裡爆開的火星濺在林沁睫毛上,燙得她想起去年深秋墜落的流星。尹玨削木皮的指尖頓了頓,刀刃在樺樹皮上劃出細小的裂痕,像極了草原上被風撕碎的雲絮。
後來他們常在星垂平野時溜出氈帳。林沁踩著尹玨用鹿皮繩打的繩結攀上敖包,少年總能用三根枯枝搭出穩固的三角支架。當他們躺在鬆軟的草甸上,西北方的天際線總會浮現金紅交錯的霞光,仿佛有看不見的火焰在天幕燃燒。
“你說那些魂靈落地時會疼嗎?“某個寒露未曦的黎明,林沁忽然發問。尹玨正用皮繩串著白樺菌,聞言將菌柄上的絨毛吹散。晨霧漫過他眉骨時,林沁看見少年瞳孔裡映著七座雪峰的倒影,恍若神隻遺落在人間的琉璃珠。
老阿媽咽氣那夜,九十九匹黑馬同時發出嘶鳴。林沁握著尹玨的手切開煮羊肉,刀具撞上骨頭的脆響驚飛了簷角鐵馬。少年往她掌心塞了枚樺樹皮符,上麵用鬆煙墨畫著扭曲的符咒——正是老阿媽臨終前反複描摹的木比塔圖騰。
啟程那日,他們在敖包縫隙裡發現半塊殘破的羊脂玉。尹玨用獵刀細細打磨,在玉髓表麵刻出連綿的山脈。林沁忽然想起老阿媽唱過的古調,那些關於魂靈跋涉的傳說,此刻正隨著玉器碰撞的清響在風中流轉。
當馬隊消失在第七個彎道時,尹玨腕間的銀鐲突然斷裂。狼牙墜子滾落草叢,驚起一隻金眶鶲。林沁望著少年逆光的側臉,忽然看清他耳後淡去的疤痕——那是去年圍獵雪豹時留下的,形狀竟與玉雕山脈的褶皺如此相似。
暮色四合時,西北草原的季風卷起細碎雪粒。林沁將溫熱的樺樹皮符貼在眼瞼,恍惚看見萬千星辰正沿著古老的山脊線流淌。那些墜落的光點穿過她尚未盈淚的眼眶,在視網膜烙下永不褪色的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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