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闕流光渡
時間像一頭野驢啊,跑起來就不停
雨絲斜斜劃過霓虹燈牌時,我正蜷在咖啡館的落地窗前。玻璃上凝結的水珠折射出無數個扭曲的街景,像被揉皺的萬花筒。對麵商廈的電子鐘跳成2359分,紅色數字在雨幕裡明明滅滅,仿佛某種生物瀕死的瞳孔。
玻璃杯外壁凝結的水珠突然墜落,在柚木桌麵上砸出轉瞬即逝的凹痕。我盯著那圈不斷擴散的漣漪,忽然想起去年在東京銀座的居酒屋,老板娘總愛用抹茶刷在豆腐上畫奔跑的野馬。那些墨跡未乾的蹄印被熱氣熏得發顫,最終融成青瓷碗底一汪琥珀色的淚。
“時間像頭野驢。“穿黑色高領毛衣的男人第三次重複這句話時,吧台後的爵士樂手突然換了調子。薩克斯風管裡湧出的音符沾著威士忌的霧氣,在吊燈的光暈裡浮沉。我數著冰塊碰撞的脆響,發現他的左手小指戴著枚銀戒,戒麵刻著古怪的銜尾蛇圖騰——那蛇的眼睛嵌著兩粒碎鑽,在暗處幽幽發亮。
落地窗外掠過末班電車的流光,車窗裡擠滿濕漉漉的傘花。有個穿校服的女孩抱著琴譜狂奔,發梢甩出的水珠在霓虹燈下幻化成金粉。我想起十七歲那年的雨季,老式座鐘的銅擺總在子夜時分卡住,父親便用沾著機油的螺絲刀撬開後蓋,露出裡麵生鏽的齒輪森林。那些咬合的齒尖沾著經年的灰塵,在月光下像無數沉默的墓碑。
“看那邊的電子鐘。“男人突然用鋼筆敲擊吧台,驚飛了棲息在吧台邊緣的藍閃蝶。我順著他的指尖望去,商廈外牆的ed屏正循環播放著某個旅遊廣告,畫麵裡白馬在草原上揚起前蹄,鬃毛被風吹成燃燒的火焰。可當廣告切換到第二幀時,那匹馬的四蹄突然陷入流沙,鬃毛化作無數黑色絲線纏住廣告牌的鋼架。
男人從皮夾掏出張泛黃的照片。照片邊緣卷曲著,像被海水泡過的船票。畫麵裡是座荒廢的觀星台,漢白玉欄杆上爬滿暗紅色的爬山虎。兩個穿長衫的男人站在星軌儀前,他們的影子被夕陽拉長得如同鐘擺,其中一人手裡握著銅製日晷,晷針的陰影正指向“危宿“與“心宿“之間的裂隙。
“那是1937年的紫金山天文台。“他的指甲劃過照片上斑駁的裂痕,“他們用望遠鏡看見參宿四爆發成超新星,卻算不出三個月後南京城的血色黃昏。“玻璃櫥窗突然震顫起來,雨點擊打在鋼化玻璃上的聲響變得密集如鼓點。我看見照片裡天文台的銅鐘開始逆時針旋轉,表盤上的羅馬數字滲出鐵鏽,順著鐘擺滴落在星圖上。
穿校服的女孩不知何時坐到了我們旁邊的卡座。她的琴譜被雨水浸透,五線譜上的音符在燈光下蠕動,漸漸扭曲成蝌蚪狀的生物。她從帆布包裡掏出個機械懷表,表蓋內側嵌著微型羅盤。當秒針走過羅馬數字Ⅻ時,羅盤的指針突然瘋狂旋轉,帶動整個表盤迸發出幽藍的電弧。
“他們在青海湖底發現了青銅齒輪。“女孩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咬合,“那些齒輪刻著西夏文,每個齒尖都嵌著隕鐵。“她展開張皺巴巴的衛星地圖,青海湖的位置標著血紅的三角符號。我湊近細看時,地圖上的等高線突然活過來,化作無數赤足奔跑的孩童,他們踩著等高線的脊背,朝著湖心漩渦的方向奔逃。
男人的銀戒突然開始發燙。銜尾蛇的碎鑽迸裂,露出裡麵微型的星象儀。他指著東南方天穹的某個方位,那裡有顆暗紅色的星辰正在閃爍——那是二十年前失蹤的“天狼星號“科考船最後傳回的坐標。我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的航海日誌,泛黃的紙頁間夾著片風乾的船帆,布料上凝結著鹽粒結晶的星圖。
女孩的機械懷表突然自鳴,奏響《月光?》第三樂章。琴鍵自動起伏時,她校服口袋裡掉出枚青銅鑰匙。鑰匙柄部刻著敦煌飛天的浮雕,當我們俯身拾取時,看見鑰匙齒紋裡嵌著細小的經卷殘片,梵文咒語在咖啡館的燈光下忽明忽暗。
電子鐘的報時聲撕裂雨幕時,所有光影突然開始倒流。女孩的琴譜恢複成空白五線譜,男人的照片裡天文台重新立起,而我的咖啡杯裡,凝結的水珠正逆著重力向上攀升。玻璃櫥窗外,末班電車沿著來時的軌跡緩緩退回隧道深處,車窗裡的傘花重新收攏成乾爽的模樣。
“時間不是直線,是莫比烏斯環。“男人將銀戒按在吧台上,金屬表麵浮現出黃河古道的衛星雲圖,“我們不過是被困在環上的蜉蝣。“他忽然露出脖頸後的刺青,那是個由齒輪與星軌組成的圖騰,每個齒尖都對應著二十八星宿的方位。
女孩撿起懷表時,青海湖的衛星定位點突然泛起綠光。地圖上的血色三角開始分解,重組為敦煌石窟的飛天壁畫。她校服第二顆紐扣不知何時脫落,露出裡麵微型羅盤的軸承,那些遊絲般的金屬絲正與星圖產生共振。
當第一滴雨懸停在落地窗前時,我看見自己的倒影正在分裂。無數個“我“從雨珠裡誕生,有的穿著民國長衫仰望星空,有的握著青銅劍刺向海浪,最遠處那個“我“正站在紫金山天文台的廢墟上,手中銅製日晷的晷針正指向銀河旋臂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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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鐘重新跳動時,所有幻象如退潮般消散。男人將照片收回皮夾,封底露出張泛黃的船票——1937年12月12日,上海十六鋪碼頭至青島。女孩把青銅鑰匙放在吧台,鑰匙齒紋裡的經卷殘片自動拚湊成《推背圖?》第四十五象。我端起涼透的咖啡,發現杯底沉澱著細小的星砂,在杯壁折射出獵戶座腰帶的光芒。
雨停了。霓虹燈牌上的“2024“字樣正在雨水浸泡下剝落,露出底下嶄新的“2025“。穿校服的女孩消失不見,隻留下本《大唐西域記?》壓在咖啡杯旁。翻開扉頁,有人用朱砂筆寫著:“當時間成為環,所有離彆都是重逢的倒影。“
此刻的半闕流光渡。
高霜樹,李銘淵,九界門門主修慶,柯木四人正在品茶論道。
“英靈的存在是否合理?”
“人可以製造出英靈,許多的異常出現,靈師與普通人的界限因為英靈而拉大,中世紀聖殿當時製造了變種人去對抗靈師。”
“那靈師都死完了,變種人又該怎麼處理?又製造神性壓製變種人?”
“變種人死完後呢?”
“命運又是否真的存在呢?柯木先生”
“我知道命運之輪確實存在,它上麵的十二個指針指示著命途。”
李銘淵:十二命途?存在,因果,意識,自由,時空,進化,係統,價值,邊界,信念,規則,通現。
柯木:我聽說過的版本是時空連續體,量子本源,能量守恒,信息本體論,熵增原理,對稱破缺,維度架構,觀測者效應,模因湧現,數字本體論,美學原理,意識參量。
暮色漫過雕花窗欞時,茶湯正泛起第三道琥珀色漣漪。高霜樹指尖摩挲著青瓷盞沿,簷角銅鈴被穿堂風叩響的刹那,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北邙山巔見過的雪——那雪也是這般清淩淩地懸在半空,仿佛隨時會墜下來碎成滿地星子。
“英靈的存在是否合理?“
李銘淵的茶盞停在唇邊,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眉骨投下的陰影。這位素來以鐵血著稱的九界門主此刻倒像尊玉雕,玄色勁裝裹著的身軀在燭火裡泛著冷光。修慶轉動著手中茶盞,瓷底與檀木相觸的輕響驚醒了角落裡打盹的狸奴,那畜生的尾巴掃過青磚時,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檀香。
“人可以製造英靈。“李銘淵忽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中世紀聖殿用變種人對抗靈師,就像用火把撲火——“他屈指彈落盞中浮沫,“後來呢?變種人成了新災禍,神性鎖鏈鎖得住肉體鎖不住魂魄,最後還不是要造更高維度的觀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