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絲毫停頓。
他小心翼翼地將兩柄魔刀從泥濘中拿起,入手處傳來的冰冷和狂暴的氣息,讓他眉頭緊鎖。他將“逆道冥煞”和斷裂的“血獄王權”分彆用乾淨的布帛仔細包好,然後抱在懷中。
做完這一切,他再次看向周汾漪。
少年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嘴角還殘留著一絲之前勉強扯出的、帶著無儘悲涼的笑容。
雨水衝刷著他蒼白的臉龐,衝刷著他身上的血跡,仿佛要將他與這片汙濁的世界徹底隔絕開來。
花辭樹伸出手,輕輕合上了周汾漪圓睜的雙眼。
那雙曾經總是閃爍著狡黠、不羈,偶爾也會流露出迷茫和痛苦的眸子,終於徹底閉合。
他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躺在這裡的少年。
然後,他轉過身,抱緊了懷中的兩柄魔刀,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入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背影,依舊挺拔,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
風雨聲,似乎更大了。
雷聲,再次滾滾而來。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這場落幕而悲鳴。
?
李拜天和他的人馬,一直遠遠地站在原地,沒有人敢上前一步。他們看著花辭樹平靜地走來,又平靜地離去,看著他抱走了那兩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魔刀,看著他最後看了一眼地上那個生死不知的少年。
所有人都被花辭樹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氣場所震懾,那是一種超越了年齡、身份和力量的感覺,一種如同高山仰止般的、深沉的悲傷和……決心。
“將軍……”副將猶豫著開口。
李拜天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他依舊站在原地,目光複雜地看著花辭樹消失在雨幕深處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如同死人般的周汾漪。
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權衡著什麼。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把……這裡處理乾淨。所有人,立刻返回營地,封鎖消息。任何人,不得泄露今晚發生的事情,明白嗎?”
“是,將軍!”眾人齊聲應道,然後迅速而有條不紊地開始清理現場,掩埋痕跡。
李拜天再次看了一眼周汾漪,眼神中掠過一絲掙紮,但最終還是化為一片冰冷。
他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帶著大軍,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之中。
隻留下這片被鮮血和雨水浸染的土地,以及那棵見證了這一切的古樹,在風雨中無聲地矗立著,仿佛在訴說著一個無人知曉的、關於宿命、關於掙紮、關於犧牲和守護的悲歌。
在被花辭樹抱走魔刀後不久,周汾漪的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
他並非死去,而是被那兩柄魔刀殘留的毀滅能量,以及自身重傷之下,徹底拖入了靈魂的深淵。
他感覺自己仿佛漂浮在一個無邊無際的、冰冷而混亂的空間裡。這裡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流逝,隻有無儘的、充滿了暴戾氣息的能量碎片在四處衝撞。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或者說,曾經是身體的東西,正在遙遠的地方快速衰敗、腐朽。但他已經無法再感知到任何具體的痛苦。
包圍著他的,是純粹的、原始的、充滿了毀滅欲望的意誌。
這就是……魔的本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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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儘的空虛,無儘的憤怒,無儘的……想要破壞一切的衝動。
他看到無數扭曲的、不可名狀的景象在眼前閃過。有被戰火焚毀的城池,有在絕望中哭泣的靈魂,有在瘋狂殺戮中迷失自我的身影……每一個景象,都散發著與他靈魂深處那股力量同源的氣息。
他仿佛聽到了無數個聲音在耳邊呐喊。
“殺!殺!殺光他們!”
“毀滅!毀滅!將一切都化為灰燼!”
“沒有痛苦!沒有悲傷!隻有徹底的虛無!”
這些聲音如同魔咒般,不斷地誘惑著他,侵蝕著他的最後一絲理智。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這些負麵的情緒和能量同化,身體仿佛要融化在這些混亂的能量之中,變成它們的一部分。
放棄吧……
好累……
好痛苦……
就這樣……沉淪下去……
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
是啊,好累。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人生就變成了一場永無止境的追逐和逃亡?從他拿起第一柄魔刀開始,他就注定要背負這一切。無儘的追殺,無儘的戰鬥,無儘的痛苦和孤獨。
他曾經也想過要擺脫。
他想起了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和花辭樹坐在山巔,看著遠方的風景,憧憬著未來。他說,等一切都結束了,他要去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開一家小店,過著平靜的生活。
花辭樹當時笑著說,好啊,到時候我來給你打下手。
那時的笑容,多麼的真誠,多麼的溫暖。
可是,後來呢?
後來,魔刀的力量越來越強大,魔性也越來越難以控製。他傷害了很多人,也傷害了花辭樹。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隔閡越來越深。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回頭,想要擺脫這該死的宿命,但每一次,都被更強大的力量推回深淵。
他已經厭倦了。
真的……厭倦了……
意識在混沌中沉浮,逐漸模糊。
就在他即將徹底放棄抵抗,融入這片黑暗混沌的時候,一絲微弱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在他靈魂的最深處亮起。
那光芒很微弱,很渺小,但卻異常的……溫暖。
那是……什麼?
他努力地想要靠近那絲光芒。
隨著距離的接近,那光芒似乎變得清晰了一些。
他好像……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花辭樹。
看到了他撐著油紙傘,獨自一人站在雨中,望著自己躺著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化不開的悲傷。
看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兩柄魔刀,抱在懷裡,仿佛抱著千斤重擔。
看到了他最後轉身離去的背影,挺拔,卻帶著無儘的沉重。
還看到了……
很多很多其他的畫麵。
那些被他遺忘的,美好的,溫暖的畫麵。
小時候,母親溫柔的撫摸。
少年時,和朋友無憂無慮的奔跑。
第一次遇到花辭樹時,對方眼中那清澈的好奇。
以及……
他自己,曾經有過的,那雙明亮而充滿希望的眼睛。
這些畫麵,如同涓涓細流,一點點地衝刷著他靈魂深處的黑暗和瘋狂。
那絲微弱的光芒,也隨之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溫暖。
那是……屬於“周汾漪”本身的意誌,是他作為一個“人”所殘留的最後一點東西,是他沒有被魔性完全吞噬的證明。
他不能……放棄。
至少……不能讓花辭樹……失望。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種,重新點燃了他最後一絲力量。
他開始掙紮。
用儘全身殘存的意誌力,對抗著那無處不在的毀滅能量,朝著那絲微弱的光芒遊去。
這個過程,痛苦無比。
每一次掙紮,都像是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刺穿靈魂。
但他咬緊了牙關,沒有放棄。
他不知道自己遊了多久,也不知道那片混沌的空間究竟有多大。
他隻知道,他不能停下。
他要回去。
回到那個有花辭樹在的世界。
即使……那裡已經不再屬於他。
即使……等待他的,隻有更加殘酷的未來。
他也要回去。
為了那最後的一絲……名為“希望”的東西。
他的意識,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頑強地搏動著。
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卻又頑強地燃燒著。
?
花辭樹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他隻是一個醫者,一個修行者。他可以治愈身體的創傷,可以安撫躁亂的心神,但對於這種已經被魔性徹底侵蝕的靈魂,對於這種涉及宿命和毀滅的力量,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將這些危險的根源暫時帶走,然後……等待。
等待周汾漪自己,做出最終的選擇。
或者……等待一個奇跡的發生。
他抬頭,望向漆黑的雨夜。遠方,似乎隱隱傳來幾聲妖獸的咆哮,但這片廣袤的山林,更多的時候,是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風聲,雨聲,以及他懷中魔刀隱約傳來的、令人不安的低語。
他握緊了懷中的布帛,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棄。
周汾漪,是他的朋友。是那個曾經帶給他陽光和歡笑的少年。
他答應過他,要一直陪著他。
哪怕……前路一片黑暗。
哪怕……最終等待他們的,是萬劫不複。
他加快了腳步,向著遠方燈火闌珊之處走去。
那裡,有他可以暫時安置魔刀的地方。一個古老而隱秘的洞府,據說有天然的陣法和靈物,可以暫時隔絕心魔和毀滅氣息的侵蝕。
他必須儘快回去,布置好一切,然後……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也不知道周汾漪還能撐多久。
他隻知道,他必須儘快行動起來。
因為,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風雨,依舊在無情地衝刷著這個世界。
而在這片風雨飄搖之中,兩個背負著沉重命運的少年,一個走向了未知的深淵,一個走向了沉重的責任。
他們的未來,將會走向何方?
沒有人知道。
也許,隻有時間,才能給出最終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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