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
當“拾荒者方舟”號的渡橋與那艘幽靈船接駁的瞬間,整個宇宙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沒有金屬碰撞的鏗鏘,沒有能量對接的嗡鳴,甚至連光線都似乎被這片死寂吞噬,變得遲鈍而粘稠。
“此地……萬法不存,萬念皆空。”
丹辰子的聲音在林小凡的識海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小凡,萬事小心。這裡的規則,比虛空亂流更加詭異,它不是混亂,而是‘空無’。”
林小凡點了點頭,第一個踏上了那艘幽靈船的甲板。
腳下的觸感冰冷而堅硬,卻又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虛浮感,仿佛踩在一段被抽離了所有故事的記憶殘骸上。
甲板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塵”,但仔細看去,那並非物質,而是一種概念上的“陳舊”與“腐朽”所凝結成的具象。
王大錘緊隨其後,他習慣性地用工兵鏟敲了敲船舷的欄杆,預想中的金石之聲並未出現,隻發出了一聲沉悶如隔了萬重山巒的“噗”響,仿佛“聲音”這個概念在這裡也被稀釋了,變得無力而微弱。
“乖乖……這地方邪門得緊。”
王大錘咂了咂嘴,握緊了手中的工兵鏟,那代表著“建設”與“穩固”的微光,在這片空無中顯得格外渺小,卻也格外頑強。
錢小小拉緊了鬥篷,清麗的臉龐上滿是警惕。
她的靈覺在這裡被壓製到了極限,像一隻被蒙住了眼睛的鳥,隻能感受到四麵八方湧來的、令人心悸的冰冷與孤寂。
唯有拾荒道人,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撫摸著胸口那枚徹底沉寂下來的黃昏羅盤,枯槁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悲憫,一絲追憶,仿佛在看一位闊彆了無數紀元,卻早已亡故的舊友。
船上空無一人。
所有的事物都保持著它們在最後一刻的狀態,仿佛時間在這裡被瞬間凝固,然後被拋入了永恒的虛無。
一扇半開的艙門,一張被風掀起一角的星圖,一杯早已乾涸、僅剩些許結晶的飲品……一切都像一幅被歲月定格的悲劇畫卷。
“去船長室看看。”
林小凡沉聲道,他的目光掃過這些靜止的物件,心中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
眾人穿過幽深死寂的走廊,最終在一間掛著“船長室”銘牌的門前停下。
銘牌上的文字同樣是一種陌生的象形符號,但與船舷上的“家”字同源,充滿了古老而悲壯的氣息。
推開門,一股更加濃鬱的、被“遺忘”的氣息撲麵而來。
船長室內,一具枯骨端坐在指揮椅上,它的骨架還維持著生前最後的姿態,一隻骨手無力地垂下,另一隻則按在一本厚重的、用不知名獸皮裝訂的日誌上。
錢小小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了過去。
作為團隊的“訴狀主筆”,解讀與記錄是她的專長。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拂去日誌上的概念塵埃,小心翼翼地將其翻開。
書頁上沒有文字。
至少,在他們眼中,是沒有任何可供辨識的文字。
然而,當他們的目光聚焦於那泛黃的書頁時,一股宏大而悲愴的信息流,竟直接從書頁中湧出,跨越了語言與文明的隔閡,直接烙印在他們的神魂深處。
“紀元末,‘大遺忘’之災降臨。吾族‘亞特蘭’,傾儘文明之力,鑄此‘概念方舟’,名為‘記憶之舟’。吾等並非逃離死亡,而是逃離比死亡更可怖的……‘遺忘’。”
第一頁的內容,便讓眾人心頭一震。
錢小小繼續翻動書頁,更多的信息流淌而出,每一段都像是一篇血淚寫就的墓誌銘。
“……已進入‘遺忘之海’。傳說皆為真實。此海吞噬萬物之‘意義’,消弭一切之‘記憶’。船員卡蘭今晨凝視其愛侶的影像,已然記不起她的姓名。他哭了,但到了晚禱時,他已忘了自己為何而哭。”
“……‘潮汐’來了。那不是能量,不是時空漣漪,而是一股‘遺忘’的浪潮。它卷過了底層的貨倉。駐守在那裡的戰士們……消失了。並非死去,而是從所有人的記憶中、從航海日誌的名單上、從宇宙的一切記錄裡,被徹底抹去。我們……甚至不記得他們曾經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