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地下七丈,當有暗河潛流。”
他指著地圖上一處低窪穀地,語氣篤定,
“若集青壯之力,由此處深掘,引水灌渠,或可解燃眉之急。”
起初無人相信,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人,如何能知曉地下之事?
但玄玨展現了一絲不凡的氣度,並親身參與挖掘。
當第一股渾濁卻帶著涼意的地下水終於噴湧而出時,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人們歡呼著,看向玄玨的目光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敬畏。
在他的指點下,更多的水渠被規劃出來,連接起散落的村落,乾渴的土地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
數月後,他行至河東道。
此地卻是另一番景象。
連日暴雨傾盆,河水暴漲,渾濁的洪流如同脫韁的野馬,衝垮了簡陋的堤壩,吞噬了大片農田和村莊。
幸存者擠在高地上,望著化為澤國的家園,眼神麻木絕望。
玄玨踏著泥濘,沿著泛濫的河道仔細查看。
他看到了堤壩的脆弱節點,也看到了地勢低窪、易成內澇的區域。
他召集了幸存的官吏和鄉紳,在臨時搭起的草棚裡,就著昏黃的油燈,攤開簡陋的地形圖。
“舊堤根基不穩,需退後加固,取土於高地,而非就近掘堤。”
他用樹枝指點著,
“此處地勢低窪,與其強堵,不如順勢開鑿泄洪溝渠,將水引向東南那片廢棄的鹽堿灘。
既泄洪勢,又可淤地改良,為日後所用。”
他的方案,結合了疏導與利用,最大程度減少損失,著眼長遠。
當洪水終於退去,按照他規劃所築的新堤和泄洪渠經受住了考驗,保住了更多家園時,“玄玨道長”的名字,在幸存的災民口中,已近乎神明。
又過一段時日,河南道,蝗災遮天蔽日而來。
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飛蝗覆蓋,如同移動的黑雲,所過之處,剛剛抽穗的莊稼瞬間隻剩光杆,連樹皮都被啃噬一光。
官府的撲打收效甚微,百姓絕望哀嚎。
玄玨行走在受災的田野,看著那些在田埂邊絕望驅趕蝗蟲卻徒勞無功的農人。
他沒有施展焚天滅地的神通,而是蹲下身,仔細觀察著蝗蟲的習性,又詢問了當地老農往年蝗災的情況。
最後,他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愕然的辦法。
“速去鄰近州縣,大量收購雞鴨鵝雛,越多越好!散養於受災田地!”
同時,他指導農人挖掘深溝,溝內注水並鋪灑草木灰,形成隔離帶。
一時間,田間地頭雞飛鴨叫,無數禽鳥爭相啄食著肥碩的蝗蟲。
這看似簡單甚至有些滑稽的辦法,效果卻出奇地好!
家禽成了最有效的“滅蝗軍”,深溝則有效阻止了蝗群向未受災區域的蔓延。
雖然損失無法完全避免,但保住了相當一部分收成,避免了更大的饑荒。
玄玨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跋涉在大唐的山水之間。
他不顯神通,不圖虛名,隻是以最樸素的方式,運用自己的智慧和一點點引導,幫助凡人在天災麵前掙紮求生。
他看農夫在甘霖降下後跪地痛哭的感恩,看孩童在洪水退去後於泥濘中尋找家園的茫然,看老婦在雞鴨捕食蝗蟲時露出的那一絲苦澀卻帶著希望的笑容。
他感受著這片土地在傷痛中頑強勃發的生命力,感受著凡人在絕望中迸發的堅韌,感受著生與死、興與衰在人間最真實的輪轉。
這些經曆,如同無聲的春雨,悄然浸潤著他的道心。
他對“陰陽輪轉”、“造化生滅”的理解,不再局限於經文道藏和神通變化,而是有了沉甸甸的、帶著泥土與血汗氣息的質感。
他的心境,在紅塵百態的洗練下,愈發沉靜、穩固,如同經曆風吹雨打的山岩。
數月後,風塵仆仆的玄玨,終於踏入了這座聞名遐邇的雄城——長安。
甫一入城,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壓力便撲麵而來。
這壓力並非針對肉身,而是源於精神層麵,帶著堂皇正大、統禦八荒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