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玨萬萬沒想到,與那位想象中完美無瑕的師姐初次相見,竟會是這般光景。
兩蛇相對,一黑一白,蛇尾於幽深的湖水中若隱若現,纏著幾縷飄搖的水草。
湖麵如鏡,倒映著這對龐然巨物,構成一幅詭譎而壯觀的奇景。
隻是這畫麵,尋常人怕是無福消受,看一眼便足以肝膽俱裂。
師姐那猙獰的蛇首,玄玨早有心理準備。傳說中她化形為人時,賢良淑德,溫婉如水,大方高貴,是無數男子夢寐以求的仙侶。
可一旦顯露原形……與她同床共枕過的許某,竟生生被嚇死過!
玄玨自己為蛇百年,每每臨水自照,若以人的眼光審視,都覺得這副尊容細觀之下令人頭皮發麻,猙獰可怖。
除非是那有特殊癖好的,否則誰能對著這般模樣說得出一個“美”字?百年時光,他早已習慣了自己的蛇軀,倒不至於被自己嚇著。
若單論蛇族的審美,他這通體純黑、銀環分明的蛇首,或許還算得上俊朗。
隻是那雙天生冷冽的蛇眸,幽光閃爍,望之便令人心底生寒。
此刻,當那雙冰冷的蛇瞳掃視過來時,玄玨本能地蛇軀一縮,向後急退數丈之遠!
倒也不能全怪師姐眸光森冷。
一則,蛇目天生如此,無情無緒;
二來,自己一個陌生蛇類貿然闖入她的領地,她如何知曉這“入侵者”竟是未曾謀麵的師弟?
“師姐!且慢動手!”
眼見那巨大的白蛇已然盤踞蓄勢,蛇首高昂,鱗片在幽暗水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玄玨連忙高聲疾呼。
細看之下,那蛇首比他的還要大上一圈,蜿蜒的軀體更是長了不少。
岸邊,白馬精怪雪練四蹄發軟,幾乎癱倒在地,肝膽俱顫。
一聲“師姐”,讓蓄勢待發的白蛇動作猛地一滯。
她蛇口微張,吐出的卻是清冷人言:“你是何人?為何喚我師姐?又怎知我師承來曆?”
“師姐容稟,”玄玨穩住心神,快速道,“小弟原名岑玄玨,如今改叫岑墨,字玄玨……”
聽聞這名字,白蛇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仿佛忍俊不禁。
玄玨卻無暇自嘲,續道:“百年前,我有幸拜入驪山老母門下,苦修百載,終得凝丹化形……”
話音未落,他巨大的玄色蛇軀在水中猛地一旋,水花四濺間,一道黑影破水而出,穩穩立於湖麵之上。霎時間,一個身著玄衫、麵容俊逸的青年男子取代了巨蛇。
雖未習得騰雲駕霧之術,但這點踏水而行的微末法力,倒是不在話下。
見玄玨化為人形,白蛇亦不再遲疑。
同樣是一陣水波激蕩,白影旋身出水。
玄玨抬眼望去,刹那間心神劇震,竟忘了言語。
——白衣勝雪,不染纖塵;墨發如瀑,傾瀉肩頭。
那雙眸子,宛若浸在寒潭中的星辰,明亮卻帶著疏離的清冷。
雲鬢高挽,襯得她麵若芙蓉;
丹唇皓齒,更添幾分驚心動魄的明豔。
眉如遠山含黛,慵懶地舒展著;香肩若削,秀頸冰肌,瑤鼻精巧挺直。
身姿翩然,婉若遊龍驚鴻,纖腰盈盈,似弱柳扶風。
周身縈繞著飄渺出塵之氣,氣質溫潤如玉,便是傳說中的洛水神女在此,怕也要遜色三分!
這……這才是名動四方的白娘子該有的絕世姿容與風骨!
誰能想到,方才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猙獰巨蛇,轉瞬之間竟能化作如此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難怪那許仙一見之下便魂不守舍,美其名曰“一見鐘情”。
便是玄玨這等對自身俊朗頗有幾分自得的“老蛇”,此刻也看得目眩神迷,何況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