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卷落高閣月,繡戶獨坐影成雙。
妖王囚佳人,眼底無奈藏。
緊箍鎖狂心,大聖初識傷。
澗底謀金蟬,一滴龍血換天蒼。
高老莊,夜深。
一彎冷月懸在墨藍的天幕上,清輝透過雕花木窗,在精雅的繡樓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
燭火在鎏金燭台上靜靜燃燒,偶爾爆開一朵細小的燈花,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高翠蘭獨自坐在鋪著錦緞的繡床邊,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垂落的衣帶。
她微微側著頭,目光越過梳妝台上未合攏的胭脂水粉匣子,落在那扇半開的軒窗邊。
一個魁梧的身影背對著她,倚坐在窗下的矮榻上。
月光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背輪廓,卻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那是她的“夫君”,月前入贅高家、勤勞肯乾、深得父親歡心。
可是卻在數日前忽然顯露猙獰的豬妖本相,並將她強擄囚禁於此。
他並未像莊裡人恐懼傳言的那樣對她施暴。
恰恰相反,除了新婚之夜他醉得不省人事,兩人至今未曾同床。
大部分時間,他都不在這繡樓裡。
隻有每隔數日,才會駕著一股聲勢駭人、卷得飛沙走石的黑風“回莊”。
並且在繡樓外弄出巨大動靜,仿佛生怕彆人不知道他這妖怪還在此地盤踞。
然後,他便如同現在這般,沉默地坐在窗邊,望著外麵沉沉的夜色,背影透著一股化不開的疲憊?
高翠蘭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這些日子的片段:
那個本該喜慶的夜晚,他突然現出青麵獠牙的豬妖本相,
粗壯的臂膀輕易打翻了撲上來的家丁護院,腥風卷過,自己便天旋地轉,再睜眼已在這被下了禁製的繡樓中。
那一刻的驚駭欲絕,至今想起仍心尖發顫。
起初她哭喊、絕食,用儘一切方式反抗。
他卻隻是沉默地看著,眼神複雜,在她餓得昏昏沉沉時,便會有一碗溫熱的肉粥出現在床頭小幾上。
他幾乎從不主動靠近她,更無半分輕薄之舉。
反而在她夜裡驚醒、因噩夢啜泣時,窗邊那沉默的背影會微微動一下,發出一聲歎息飄散在夜風裡。
他每次駕風“回莊”,聲勢浩大,妖氣衝天,引得莊內雞飛狗跳,父親在樓下捶胸頓足的哭罵。
可每次他“表演”完,回到繡樓,那身駭人的妖氣便瞬間收斂,隻剩下深不見底的沉默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鬱結?
仿佛那些張揚的妖風與嘶吼,隻是做給某些看不見的眼睛看的任務。
“無奈之舉……”
高翠蘭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這是他唯一一次在她絕望質問“為何囚我”時,低聲吐出的四個字。
那聲音裡的掙紮與痛苦,不似作偽。
他到底是誰?
這囚禁,又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何他眼中沒有貪婪與暴虐,隻有深沉的的無奈?
高翠蘭望著窗邊那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背影,心中的恐懼被越來越多的疑雲覆蓋。
這個囚禁她的妖怪,身上似乎藏著比她想象中更複雜的故事。
萬裡之外,鷹愁澗底。
玄玨盤膝坐在那簡陋石洞中,雙目微闔,氣息與腳下奔流的寒水、頭頂厚重的山岩融為一體,仿佛一塊亙古不變的礁石。
距離他與孫悟空在幽穀潭邊把酒言歡,已過去一段時日。
分彆前,他曾隱晦的提醒過:
“大聖,西行路遠,人心難測。
遇事……多留個心眼,尤其是陌生人給的東西,切莫輕易接受。”
那猴頭當時正沉浸在脫困的狂喜和重逢的興奮中,也不知聽進去了幾分。
想到此,玄玨心中微歎。
以他對大聖的了解,那份赤誠與對“師傅”的感激,恐怕……
他神念微動,仿佛穿透了無儘空間,落向大聖的方向。
殘陽如血,染紅了崎嶇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