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常試煉不同，這一次我並沒有直接回到夢魘空間，而是宛如遊魂一般附在了孫傑身後。不過我說的話他並聽不見，我的行為也不會對他周遭事物產生任何影響，純粹隻是一個旁觀者，看著他踏上了屠龍路，這條我在幾十年前走過的山路。
隻不過如今上山路可比我當初熱鬨多了。
“彰總好！”上山半天，這已經是第三十七波人在向他們一行人(主要是林彰)問好了。曾經寥寥無人的屠龍路，如今滿是穿著洗得發白的綠色軍裝的革命小將。
“這些年輕人都是上山屠龍的嗎？”孫傑一邊問一邊和林彰貼得更近，生怕一個不留神又被拉出去批鬥。“不，他們…嗯…更多是為了朝見吧，希望能接受赤龍的檢閱。”林彰和革命小將們點頭示意後，小聲回答道。
“那如果我們的目的要是被他們發現了…”高略家不禁皺起了眉頭，“那恐怕不用赤龍出手，這幫小將就得給我們剁了，還要安上反革命的帽子，永遠批倒批臭。”林彰歎口氣道。
“如此看來，當今龍王並沒有失去民心啊，我們所謂屠龍救市豈不是自作多情？”孫傑思忖問道。“那個位置本身就不屬於它…”高略家咬牙道，“無論這幫愚民怎麼看怎麼想，我都要奪回父親曾被竊據的一切！”
“嗯…”林彰似乎並不太認同高略家所說，但也沒有多做反駁，“無論如何，龍孽不滅，神洲村就會一直瘋狂下去，這種局麵，想必孫同誌你也不想看見吧？”
孫傑心說你們村亂不亂還真和老子沒個鳥關係，不過試煉如此安排，這趟渾水自己不想趟也不得不趟，就看能不能摸魚了。
芒揚山勢，險而不峻，攀行其中，並無尋常嶽峙崢嶸之感，反而像行走在蜿蜒深澗，怪石嶙峋，山路逶迤。樹木叢生卻並不豐茂，陽光穿過稀疏的枝葉投下斑駁的錯影，繚目紛亂。隨著山路愈發陡峭，三人不得不將所有心力用在攀登之上，再無餘力交流。儘管如此，時不時就會有革命小將從後麵超過。他們往往還舉著紅色小本本，隻用一隻手攀登也比三人要快，信仰提供的力量是巨大的。
時過晌午，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找了個背風的坡地翻出了粗糧餅就著泉水吃掉。一點也不好吃，但孫傑沒有選擇，所以他還是吃得很香。本來一行人還打算小憩一會，但從身邊不斷路過的小將的口號實在太吵，林彰也覺得自己在他們麵前席地而臥有失形象，便乾脆把滿麵愁容的高略家和滿腹抱怨的孫傑提溜起，重新上路。
沒走多遠，他們便被擋在了山路上。數百革命小將駐足於一座山崗前，大聲吵嚷著什麼。由於人太多太過混亂，林彰聽了半天都沒聽出來發生了什麼，乾脆隨手拉出一名女小將詢問為何都壅滯於此不往前走了。
“彰總好！”小將立正行了個軍禮，雖然她絕不是軍人但敬禮卻非常標準，“前方石德華把路給堵了！他意欲反革命，阻止我們青年‘上山下鄉’！”
“上山？下鄉？”孫傑失笑。“就是神洲村的年輕人既要登上芒揚山接受龍王檢閱，又要下到神洲村的田間地頭做貧下中農，”林彰小聲地和孫傑解釋了一下。“你的關注點錯了吧？”高略家白了孫傑一眼，“最重要的是按她所說石德華就在這？彆忘了我父親臨終前所說，他身上很可能有把屠龍劍！”
“欸，彰總！您是過來批鬥石德華這個現行反革命的吧？”小將完全誤解了高略家所說，雙眼登時一亮，“同誌們，彰總來了！快讓開！”
“我不是…欸，你先彆…咳咳，那個各位小將們辛苦了啊…”林彰還沒來得及阻止，全場的目光都已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隻能趕鴨子上架了。
“彰總！”“林帥…”一個個小將滿臉敬仰地看著林彰，自覺讓出了一條路來。由於山路狹窄所有人甫一後退，原先在邊緣的幾個小將登時被擠了出去，慘叫著滾下了山——沒人在意他們，哪怕不久前還是戰友。現在所有人眼中隻有林彰一人。
此情此景，林彰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他微微擺手，帶著沉默不語的高略家和低眉順眼的孫傑從人群中間掠過，快步走到山崗之前，在這裡一道關卡攔路堵死，斷絕了所有人上山的道路。
“咳咳，”林彰清了清喉嚨，“石德華，出來說話！速速交代你為何背叛了革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不要抱有僥幸心理，再雄偉的關隘也擋不住革命者的鐵騎，遑論你這小石樓！”
“艸你祖宗，林彰！”一張國字臉從城牆上探出罵道，“老子從沒有反過革命！少給老子扣帽子！”
“那你為何阻隔道路？”林彰嚴肅道，“路是村民的！你這是絕己路於村民！”
“艸你祖宗，林彰！”轉眼間林彰的祖宗又被艸了一遍，“之前老大安排工作時你他媽不也在場？你應該記得老大說過這片山崗土質疏鬆，之前他上山時就發生過垮塌，安排我嚴加看護，免得再造成生命財產損失。你少在我這嗶嗶賴賴！我完全是按照老大的吩咐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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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林彰冷笑，“我記得很清楚，偉大的村民領袖交給你的任務是維護山崗避免垮塌，而不是占山為王，你現在純屬抗命！而且你的稱呼有問題，偉大的村民領袖是你能隨意叫老大的？”
“艸你祖…”“小將們，準備炸藥燃燒瓶，我要強行奪關！”林彰不給石德華第三次艸自己祖宗的機會，當即下令道。如同變戲法一般，雷管、炸藥、自製燃燒瓶等五花八門的殺傷性武器從革命小將們的背包、口袋中被掏了出來。
“嗬嗬，他們就是帶著這些東西去覲見龍王？”孫傑嘴角抽了抽，“如果我是龍王的話我可不敢見他們…”
“要武鬥不要文鬥嘛…”林彰拍了拍孫傑的肩膀。
“林彰！你冷靜一些，你應該知道，他讓我守在這裡的真實意圖！”石德華瞪大了雙眼，“你總不會真想違背他的意願吧？”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就不是他的意願呢？”林彰苦笑一下，壓低聲音道，“相比較不讓人上山，滅掉屠龍劍顯然更能讓那位心安一些…如果屠龍劍滅不掉的話，先滅了他的持有人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彆忘了，你也持著一把屠龍劍。”石德華咬牙切齒道。
“所以我本來不太想對你下手啊，留著你在還能替我分擔一些他的火力，”林彰輕笑，“不過我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我們不一樣，你彆忘了，現在村民的口號中，是誰排在第二位。”
“即便如此…”石德華咬牙，“老子也絕不讓你們上山！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己的任上！欸？”在他放狠話的同時，山門卻已經洞開。
“村民的路村民走！”一個聲音喊道，“各位大哥大姐，這邊上山！”“薛遠峭，你！”石德華怒道。“這是唯一的選擇了…”站在開關前的一個少年對著石德華搖了搖頭道，“隻有這樣，才能保全你我…”
他的眼中，有著與蜂擁而上的革命小將格格不入的冷靜。
石德華愣了片刻，然後坐倒了下去，苦笑道：“罷了，我的使命，也終於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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