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大巫祝的骨杖重重頓在凍土上,沉悶的聲響在山穀中回蕩,如同敲在每一個薑水部落戰士的心頭。他臉上塗抹的赭石油彩在寒風中顯得格外猙獰,渾濁的老眼死死鎖定神農身後那株嫁接的灌木,以及蹲在青石上、金瞳幽冷的墨玄。
“炎帝!”蒼梧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仿佛來自祖靈的威壓,“你聽見了嗎?這山穀的風都在嗚咽!那是祖靈在哭泣!為這被褻瀆的草木,為這被邪術玷汙的土地!”他猛地張開雙臂,寬大的羽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看看這貓妖!它用那邪異的爪子撕裂草木血脈,嫁接異種!此乃逆天之舉!若不將其焚祭,不毀去這邪木,祖靈降罪,整個薑水部落都將陷入饑荒與瘟疫!”
他身後的戰士們,原本被神農的誓言所震動,此刻在蒼梧的煽動和那若有若無的“祖靈威壓”下,眼神再次動搖起來。握著石斧木矛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矛頭在神農、墨玄和那株灌木間搖擺不定。恐懼,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對觸怒祖靈的恐懼,壓倒了他們對首領的信任和對飽食的渴望。
“蒼梧!你休要危言聳聽!”神農怒喝,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山嶽,擋在墨玄和嫁接灌木之前,“嫁接之術,起死回生,何來褻瀆?你口口聲聲祖靈,可曾見祖靈降下福祉,讓貧瘠之地長出豐饒?可曾見祖靈顯聖,救族人於病痛饑寒?墨玄之術,實實在在能活草木,能沃土地,能救人性命!這才是真正的‘祖靈’所願!”
“強詞奪理!”蒼梧尖嘯,骨杖頂端的獸骨和彩石驟然亮起幽暗的光芒,一股陰冷的氣息彌漫開來,“祖靈玄奧,豈是你這被妖邪蠱惑之人能妄加揣測?今日,老夫便代祖靈行罰!”他猛地將骨杖指向神農,“拿下這妖貓!焚毀邪木!否則,休怪老夫引動祖靈之力,將爾等一並淨化!”
隨著他話音落下,骨杖頂端的幽光更盛,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湧向神農和墨玄。幾個被徹底煽動的戰士低吼一聲,眼中泛起血絲,舉起武器就要上前!
氣氛瞬間緊繃如弦,一觸即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喵嗷!”
一聲並不響亮,卻異常清晰的貓叫響起。不是驚恐,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帶著點不耐煩的、仿佛被吵醒清夢的慵懶腔調。
墨玄動了。
他沒有炸毛,沒有弓背,隻是慢條斯理地從青石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小小的身體拉成一道流暢的弧線。然後,他抬起一隻前爪,粉嫩的肉墊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對著蒼梧骨杖頂端那團越來越亮的幽光,輕輕一揮。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隻有一股極其精微、如同冰線般凝練的寒氣,悄無聲息地射出。
嗤!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骨杖頂端那團正在積蓄力量的幽光,如同被戳破的水泡,猛地一顫,隨即劇烈波動起來!光芒明滅不定,那股陰冷的壓力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間紊亂、潰散!
蒼梧臉上的猙獰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難以置信的驚駭!他感覺手中骨杖傳來一股刺骨的冰寒,幾乎要凍僵他的手指!杖頂的獸骨和彩石發出“哢嚓”一聲細微的脆響,表麵竟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你…!”蒼梧驚怒交加,死死盯著墨玄。他賴以威懾部落的“祖靈之力”,竟被這隻不起眼的小貓,如此輕描淡寫地打斷了?!
墨玄收回爪子,金瞳平靜無波,仿佛隻是撣去了一粒灰塵。他看都沒看蒼梧,小巧的鼻翼卻微微翕動,似乎在空氣中捕捉著什麼。幾片枯葉被山穀的風卷起,打著旋兒從他眼前飄過。
就在枯葉飄落的軌跡中,墨玄金瞳猛地一縮!識海中,寒髓心種劇烈跳動示警!一股遠比蒼梧那裝神弄鬼的“祖靈之力”凶戾、狂暴、帶著血腥與毀滅氣息的威壓,正從山穀入口的方向,如同無形的海嘯般洶湧撲來!
“吼——!!!”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能撕裂靈魂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猛地炸響!整個山穀都在聲浪中顫抖!冰崖上的積雪簌簌滾落,鬆針如雨般灑下!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咆哮震得心神劇顫,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山穀入口。
隻見穀口那兩棵巨大的、需要數人合抱的古老雪鬆,如同被無形的巨斧劈中,轟然斷裂!木屑紛飛中,一頭龐然大物撞開斷木殘枝,踏入了山穀!
它形似巨虎,卻比尋常猛虎大了數倍!肩高近一丈,渾身覆蓋著如同青銅澆鑄般的暗青色鱗甲,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頭顱猙獰,獠牙外翻,如同兩柄彎曲的匕首,滴落著腥臭的涎水。最駭人的是它那雙眼睛,赤紅如血,沒有絲毫理智,隻有純粹的、毀滅一切的瘋狂!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凶煞之氣,如同實質的火焰,在它周身繚繞升騰!
“戰…戰獸!”神農失聲驚呼,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蚩尤部落的‘青鱗吼’!他們…他們竟敢將這種凶物驅趕到昆侖外圍?!”
這“青鱗吼”是蚩尤部落以秘法馴養、專門用於戰爭的恐怖凶獸!力大無窮,鱗甲刀槍不入,性情暴虐嗜殺,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它顯然是被某種特殊的氣息(或許是嫁接灌木散發的精純生機?或許是墨玄方才泄露的寒髓心種之力?)所吸引,狂暴地衝入了這片山穀!
青鱗吼血紅的眼珠掃過穀內眾人,最終死死盯住了那株散發著誘人生機的嫁接灌木,以及灌木旁氣息“特殊”的神農和墨玄!它發出一聲更加暴戾的咆哮,四蹄刨地,堅硬的凍土如同豆腐般被撕裂,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青黑色的閃電,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直撲而來!目標明確——毀滅那株“異數”,吞噬所有生靈!
“保護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