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月姬？！”
礁石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絕處逢生的狂喜，在冰冷死寂的水下岩洞中回蕩。
骸骨陰影中，那個渾身浴血、斷臂重傷的女子，那雙寒潭映月般的眼眸驟然銳利如冰錐！她握劍的手紋絲不動，周身卻瞬間騰起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冰冷的劍氣，如同月下薄霜，無聲地彌漫開來，將礁石牢牢鎖定！
“你認得我？”月姬的聲音比這洞中的海水更冷，帶著審視與毫不掩飾的警惕。她目光如電，掃過礁石覆蓋銀鱗的臉頰、鮫人特有的耳鰭，最後落在他背後那個被海獸皮包裹、隻露出慘白側臉的身影上。“鮫人…還有她…是誰？”
礁石瞬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在這龍城掌控的死亡煉獄，任何暴露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琥珀色的眼睛迎向月姬冰冷的目光，快速說道：“月姬姑娘！在下礁石，鎖龍峽鮫人殘部戰士！這位…是我族洛桑公主！我們並非敵人！是…是蕭燼！”他急促地吐出那個名字，如同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是蕭燼帶我們來到這葬骨峽！他為了救公主，引開了追兵，現在…現在生死不知！”
“蕭燼？！”月姬那雙寒月般的瞳孔猛地一縮！如同平靜的深潭投入巨石，瞬間掀起劇烈的波瀾！她強行壓抑著身體的劇痛和翻湧的心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他在哪？說清楚！”
礁石不敢隱瞞，快速而簡明地將之前發生的一切道出：淵鯊號的悲壯斷後，劍魚梭的亡命潛入，血痂灘的死亡穿行，遭遇血煞龍奴的絕境，蕭燼為救他和洛桑搏命廢掉龍奴手臂，最終重傷倒下吸引追兵，而他則帶著瀕死的洛桑誤入這水下洞穴…
“他倒在了血泥裡…追兵…很多…很多血骸衛和血煞龍奴圍過去了…”礁石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悲痛和無力，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月姬，充滿了最後的希冀，“月姬姑娘！求你！公主心脈將散，全靠海翁爺爺最後的力量吊住一口氣！蕭燼說…說隻有毀掉祭壇，那裡才有救公主的唯一生機！我…我力量低微，又背著公主…求姑娘…”
月姬靜靜地聽著，那張沾滿血汙的清麗臉龐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那雙寒月般的眸子深處，翻湧著驚濤駭浪。擔憂、焦慮、憤怒、以及一種刻骨的寒意交織在一起。當聽到蕭燼重傷倒地、被追兵合圍時，她握著劍柄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徹底發白。
她沒有立刻回應礁石的哀求，目光再次落回洛桑慘白冰冷的臉上，尤其是那隻被凝膠覆蓋、卻透出死寂的空洞左眼。她緩緩站起身，動作因斷臂和傷勢而顯得異常艱難，每一步都牽扯著傷口，暗紅的血水從草草包紮的布條下滲出。但她站得很穩，如同風雪中孤傲的寒梅。
她走到礁石身前，伸出未受傷的右手，指尖縈繞著一縷極其精純冰冷的月華氣息，小心翼翼地探向洛桑的眉心。
嗡…
當那縷月華氣息接觸到洛桑皮膚的刹那，一股深沉、冰冷、帶著無儘悲愴與“終結”意味的死寂之力猛地反撲出來！月華氣息如同遭遇克星，瞬間被侵蝕、消融！
月姬悶哼一聲，指尖微顫，迅速收回。她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凝重和了然。
“歸墟…的氣息…深入骨髓…”她低語，聲音帶著一絲寒意，“還有…龍威烽燧的霸道衝擊…她傷得太重，心脈本源幾乎被這兩股力量徹底撕裂…尋常手段，神仙難救。”她的目光銳利地刺向礁石，“蕭燼說生機在祭壇？他憑什麼斷定？”
礁石被月姬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頭發緊，連忙道：“他說…歸墟淚…化龍祭…鮫人皇血…三者必有聯係！祭壇在抽取轉化…那裡有能對抗死寂的東西！”他將蕭燼那混亂卻決絕的話語複述出來。
“歸墟淚？！”月姬的瞳孔再次收縮！這個名字蘊含的份量，讓她瞬間明白了許多！難怪洛桑身上有如此恐怖的歸墟死寂！難怪蕭燼會如此拚命！她猛地看向礁石：“淚呢？在蕭燼身上？！”
“是！被他貼身帶著！一個冰魄封印的球體！也快…快崩潰了！”礁石急道。
月姬沉默了。冰冷的水滴從上方骸骨的縫隙滴落，敲打在暗紅的水麵上，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回響。岩洞內死氣彌漫，上方隱約傳來的號角聲和咆哮聲，如同催命的鼓點。
時間，在絕望的沉默中一點點流逝。洛桑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得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把她放下。”月姬突然開口，聲音斬釘截鐵。
礁石一愣，但還是依言，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洛桑解下，平放在那處相對乾燥平整的巨大骨板上。
月姬走到洛桑身邊，無視自己斷臂和傷口的劇痛，緩緩盤膝坐下。她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這充滿死氣和腐朽氣息的空氣。下一刻，一股遠比之前探察時更加凝練、更加浩瀚的月華之力，如同沉睡的冰川蘇醒，從她體內緩緩升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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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白色光暈在她周身流轉，將周圍粘稠的暗紅血光和怨氣都逼退了幾分。她未受傷的右手並指如劍，指尖凝聚著璀璨如實質的月華光芒，緩緩點向洛桑的眉心、心口、以及那空洞的左眼位置！
“月魄…鎮魂！”
隨著她清冷的低喝，三道凝練到極致的月華光束，如同冰封萬古的寒流，瞬間注入洛桑體內！
“呃…”洛桑冰冷的身體猛地一顫！覆蓋在她身上的死寂氣息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瘋狂地湧動起來，試圖吞噬這外來的寒流！一股冰冷的、帶著絕望悲愴的意誌衝擊，順著月華光束，狠狠撞向月姬的心神！
月姬臉色瞬間一白，嘴角溢出一縷鮮血，但她眼神冰冷如鐵，沒有絲毫動搖！她強忍著靈魂被侵蝕的痛苦和斷臂處傳來的撕裂劇痛，將自身精純的月魄本源之力源源不斷地注入！
月華之力並非治愈，而是最純粹的“鎮壓”與“冰封”！它在洛桑瀕臨崩潰的心脈周圍，強行構築起一層堅韌而冰冷的月魄屏障，如同冰棺，將那不斷侵蝕的歸墟死寂之力和體內狂暴的龍威烽燧衝擊餘波，暫時地、強行地“凍結”住！
這不是治療，而是飲鴆止渴！是將洛桑最後一點生機連同那致命的傷害一起，強行封凍，延緩死亡的降臨！代價是月姬自身本源的劇烈消耗和傷勢的惡化！
礁石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隻見洛桑慘白的臉上，那層死灰般的顏色似乎被強行遏製住了，雖然依舊毫無生氣，但至少不再繼續惡化。她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心跳，在月魄屏障的守護下，似乎也穩定了極其微弱的一絲。
“我隻能…暫時封住她三日…”月姬緩緩收回手指，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虛弱和疲憊，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斷臂處的紗布已被鮮血徹底浸透。“三日之內…若不能找到他所說的‘生機’…封凍解除…心脈瞬間崩碎…神仙難救…”
她喘息著，寒月般的眸子看向礁石，又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骸骨岩層，望向那血光衝天的祭壇方向，眼神複雜而決絕：“至於蕭燼…他死不了。”
“什麼？”礁石一愣。
“他的命…比你想的硬。”月姬的聲音冰冷，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確信，“烽燧的傳承，龍皇的羈絆…還有…他骨子裡的那股瘋勁…沒那麼容易死。現在…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這個洞穴的？還有沒有彆的路？”
礁石壓下心中的震撼和憂慮，連忙將自己發現這水下洞穴入口的經過和洞內情況詳細描述了一遍。
月姬仔細聽著，那雙銳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掃視著整個岩洞。當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漂浮的腐朽碎木、洞壁上如同血管般蠕動的暗紅苔蘚、以及空氣中那股濃重的沉船鐵鏽味時，眉頭微微蹙起。
“這地方…不是天然形成的。”月姬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這些骸骨…年代不一…堆疊的方式…像是某種巨大的…殘骸內部？還有這鐵鏽味…”她目光投向岩洞深處那片更加幽暗的水域。
“殘骸？”礁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動，“難道是…”
“遠古海獸？或是…沉沒的巨艦？”月姬站起身，忍著劇痛走到水邊，蹲下身，沾起一點暗紅的海水，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細觀察著水麵上漂浮的腐朽碎木。“木料…有桐油和鐵鉚的痕跡…是船！一艘很大、很古老的沉船！被這些骸骨掩埋覆蓋了大部分，這裡…可能是它的貨艙或者某個隔艙！”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沉船…意味著可能有通道…通向其他地方！甚至…可能繞過血痂灘最嚴密的守衛區域！”她猛地看向礁石，“背上她！我們往深處探！”
一絲希望的火苗在礁石心中燃起！他立刻小心地重新背起被月魄暫時封凍的洛桑。
月姬在前，左手緊握那柄寒光流轉的長劍，劍尖垂地，警惕地感知著四周。她斷臂的傷口不斷滲血，臉色蒼白如紙，但步伐卻異常堅定。礁石緊隨其後，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警惕地注視著幽暗的前方。
岩洞深處的水域更加黑暗，水麵上漂浮著更多腐朽的雜物，散發著濃烈的惡臭。洞壁的暗紅苔蘚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看得人頭皮發麻。那股沉船特有的鐵鏽和腐朽木材的味道也越發濃重。
兩人在齊腰深的水中艱難跋涉。忽然，月姬停下腳步，長劍指向右側一處被厚重苔蘚覆蓋的洞壁。
“那裡…有風。”她聲音低沉。
礁石凝神感應，果然，一絲極其微弱、帶著濃重腐朽氣息的氣流，正從那片苔蘚覆蓋的縫隙中透出！
月姬毫不猶豫，長劍揮出！一道凝練的月華劍氣無聲掠過！
嗤啦！
覆蓋在洞壁上的厚厚苔蘚如同被利刃劃開的腐肉，向兩邊翻開！露出了後麵一個黑黢黢的、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的狹窄裂縫！一股更加強烈的、帶著海水腥鹹和沉船腐朽味道的氣流從中湧出！
“通道！”礁石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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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姬卻更加警惕，她示意礁石退後，自己則貼近裂縫，凝神感應了片刻，又側耳傾聽。
裂縫深處一片死寂，隻有水流和氣流湧動的空洞回響。
“跟緊我。”月姬低聲道，率先側身，擠進了那狹窄漆黑的裂縫之中。礁石背著洛桑，也小心翼翼地擠了進去。
裂縫內部潮濕滑膩，布滿了粘稠的苔蘚和不知名的菌類。空氣汙濁不堪，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但兩人都咬著牙堅持。不知在黑暗中行進了多久，前方隱約透來一絲微弱的光亮，空氣的流動也更加明顯。
終於，他們擠出了狹窄的裂縫！
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更加巨大的空間，顯然還在沉船內部。穹頂很高，由粗壯的、鏽蝕嚴重的金屬梁柱支撐著。四周的“牆壁”是厚實的、同樣布滿鏽跡和藤壺的船殼板。大量的海水從船體上方和側麵的巨大破口湧入，形成一個個或大或小的水窪和水流。空間內堆滿了腐朽的貨箱、斷裂的纜繩、以及各種難以辨認的雜物殘骸，散發著濃烈的黴爛和鐵鏽氣味。光線來自上方巨大的破口處滲入的、被血雲過濾的微弱天光，以及一些在船體縫隙間閃爍的幽綠磷火。
這裡，像是一艘遠古巨艦殘破的底層貨艙！
“看那邊！”礁石突然指向貨艙深處一個相對乾燥的角落。
隻見那裡，散落著一些相對“新鮮”的痕跡！幾個用油布包裹、尚未完全腐朽的補給箱被打開了，裡麵的乾糧和清水被取走了一部分。地上有熄滅不久的火堆灰燼，旁邊還丟棄著一些染血的布條和空藥瓶！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布滿鏽跡的船殼板上，用利器刻著幾個潦草卻帶著鋒芒的字符：
“血痂灘守衛輪換：醜、辰、未、戌，血煞衛離崗半刻，東北骨徑。”
“祭壇血光三長兩短，怨魂潮湧，東南低窪處可避。”
“——璿璣留。”
“璿璣？！”礁石失聲叫道，“璿璣姑娘也在這裡？！”
月姬快步走到那刻字前，寒月般的眸子死死盯著那熟悉的字跡，冰冷的臉龐上終於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有擔憂，也有一絲如釋重負。“是她…她也闖進來了…而且…比我們更深入…”
她迅速掃過那些關鍵信息，腦中飛速分析：“守衛輪換的間隙…怨魂潮湧的規律…還有這沉船的位置…”她猛地抬頭，目光穿透巨大破口，望向那被血雲籠罩的天空，試圖根據微弱的光線判斷方位。
“這裡是…血痂灘的…東南邊緣下方！”月姬眼中精光爆射！“璿璣標記的東北骨徑…離我們不遠！下一個輪換間隙是…辰時！”她迅速估算著時間，“快了！就在一個時辰後！”
她看向礁石和他背上的洛桑，又感受了一下自己斷臂和重傷的身體，眼中沒有絲毫猶豫，隻有冰冷的決斷：“一個時辰！準備！我們…從東北骨徑…闖過去！”